步步为营
待兀考先兵出两日之后,陈振纲与李秀带着精锐直奔宛城,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趁此机会拿下宛城,如果不行,那就逼着兀考先回援,然后调转马头与陶臣末夹击兀考先主力。无论怎样,兀考先败局已定,起码渤州是呆不下去了,这才是陶臣末最终的谋划。
本来都以为宛城是一场恶战,然而有两个人的出现让整个局势瞬间变得简单起来。 宛城的守将是赫颜,协助他的则是常讯与余庆。
先前因为百姓私藏口粮的问题,赫颜、常讯便是刀兵相向,兀考先在处理这件事时算是各打五十大板,本来赫颜与常讯在军阶上算是平阶,但这一次兀考先让赫颜主守宛城而让常讯与余庆为副将很明显就是在传达一个讯息,敢同情汉人百姓而违抗军令的,不会有好果子吃。谁都不傻,赫颜自然也看得懂兀考先的意思,他知道当日虽然是挨了一巴掌,但并不是因为将刀尖指向了自己人,而是因为自己没能很快摆平不听主帅命令的汉将常讯,所以此刻是他树立权威的绝佳时机,兀考先离开后,他下令常讯、余庆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在两日之内筹集到五万守军半个月的口粮,否则军法处置,宛城内能够征用的粮食早就征用完了,这明摆着就是在为难他二人。
常讯与余庆没征到多少粮草,反倒是见到了饿殍遍野,或是老弱哀嚎,或是妇孺啼哭,他们知道,自己心中当年的那一丝追求与幻想彻底破灭了。
所以当陈振纲率军攻打宛城之时,常讯与余庆主动请命镇守城门,并表示若有闪失,以命相抵。
在抵挡住数番强攻之后,常讯与余庆交换了个眼神,带着自己的亲信将城门后的北弃狼卫快速砍杀,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城门,渝军自是蜂拥而至。 帅府的赫颜万万想不到,看似固若金汤的宛城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敌人攻破了,自己很快也成了俘虏。
宛城百姓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就连当时长宁王旗竖在城墙之上时都没有这种感觉,他们自拜渝军将士,山呼万岁。
北弃营中的汉人将士被带到了陈振纲的面前,替北弃死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但是渝军将士们眼尖,着军官甲胄的常讯被首先冲进城门的校尉认了出来。
“是你打开的城门?”陈振纲问道。
“不错,是我和我的好兄弟们开的门。” “为什么这么做?”
“兀考先无道,赫颜好杀,我等不忍同胞罹难,是故献城。”
“当初为何要替北弃人卖命?”
“为了心中报复,为了朗朗乾坤,只是不料投错了门。”常讯悲戚道。
“你我都是前朝被迫害之人,为了生存和抱负各为其主,本无正邪之分,你们投了北弃而后知北弃无道,幡然醒悟为时不晚,我大渝求贤若渴,你今日有献城之功,若是有意,我大渝必欣然接纳,不知兄弟意下如何?”陈振纲很感激常讯的献城,有意招纳。 “多谢将军好意,只是我一叛将,怕是会辜负将军厚望”常讯有些自嘲的说道。
“北弃人在北境的所作所为世人皆知,兄弟你弃暗投明是深明大义之举,今日你若不开门献城,北境百姓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少苦难,你又怎可只用叛将二字来形容自己,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常讯,榕州安普人士。”
“常兄弟还是应当仔细想想今后的打算,难道当真甘愿就此断了自己建功立业的念想?还有跟着你举义的兄弟们又当何去何从?如果你们愿意,完全可以投入我大渝军中,在北弃人手下没有实现的,在我大渝军中必然能得偿所愿。”
“望将军给在下一点儿时间,在下想去和兄弟们交代交代。”常讯想了想说道。 经过常讯的辨认,渝军释放了他的一众亲随。
只见常讯和余庆在不远处商量了许久,才走过来和陈振纲说话。
“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常兄弟说来便是,只要我陈某人能办到,一定办。”
“这帮兄弟是当初我拉着一起投奔北弃的,如今又跟着我反了水,常某无能,未曾给兄弟们好好谋得一个安生之所,白白浪费了他们一身武艺和一腔热血,在下脸皮薄,已不敢再事他人,但兄弟们还需要好好活着,这些人都是有气度的男子汉,只要他们愿意,还望将军能够收留他们,让他们能够继续建立功业,在下心中也好想一些。”常讯说着有些悲戚。
“今日大军能够轻松攻破宛城,常兄弟与你手下这帮兄弟当记首功,若他们愿意,我自是十分欢迎,这件事好办。”陈振纲很爽快的答应了常讯的请求。
“在下谢过将军!”
“常兄弟不必客气,那你?”
“一女不事二夫,一臣不事二主,我本是汉人,投了北弃已是有违道义,可北弃无道,百姓流离,如今又叛新主,几次三番,早已不是君子所为,但愿将军能不负在下今日之所为,助大渝定鼎天下,安稳社稷,在下也好心安几分,我已与余庆兄弟商量过了,我和他都不打算再在军中摸爬,终是要辜负将军好意,还望将军见谅,留下来的兄弟们,还望将军多多关照。”常讯有些低落的说道。
“常兄弟有大气节,君子不强人所难,但我今日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将来常兄弟若是改变了主意,我陈振纲随时欢迎你们。”陈振纲叹了一口气说道。
“在下离开妻儿已经好多年了,本来是打算衣锦还乡,让她们高兴高兴,也随便给她们长长脸,可如今想来,我能平安回去便已是最好了,将军好意,常讯一定记着,就此别过,愿将军战无不胜,也望将军常记百姓安危。”常讯深深鞠了一躬,很痛快的吐出了一口郁气。
作别了陈振纲、李秀等人,常讯又来到自己亲随的身边,向那些决定留下的人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带着余庆等十余人便自离开了大渝军营。
“可惜了,但是又很乐意接受他的选择。”陈振纲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放下功名,回到妻儿老小身边,何尝不是美事一桩,可能从今日起,他便已笃定大渝能庇护他们的一二间草房,二三亩良田。”李秀也感慨道。
兀考先堵着陶臣末的大军已经过去两日了,他本以为云卫的随军粮草起码还能撑个四五日,但探子很快来报说云卫貌似没有粮食了。
“何以见得?”兀考先很是惊讶。
“他们……他们好像在分食我们死去的将士们的尸身……”
“什么?”兀考先突觉毛骨悚然。
不光兀考先,整个帐内的人都被惊掉了下巴。
“这陶臣末竟然如此无道?不行,咱们得把将士们的尸身抢回来。”北弃人何时受过此等侮辱,兀考先是又惊又恨。
为了夺回乱倒在矿道上的同袍尸身,狼骑又一次发起了进攻。
但是,陶臣末估计重施,兀考先不仅没有夺回同袍尸身,反倒又送上了上百具尸首,而且眼看着云卫迫不及待的将这些尸首拖进了乱石堆中,看得冲锋在前狼骑将士心惊胆战。
见此情形,伯羽只得再一次劝阻兀考先停止进攻,这可不能无节制给云卫送口粮啊。
“云卫凶残,尽食人肉”的传言在狼骑之中不胫而走。
兀考先大为光火,陶臣末则躲在乱石堆中笑盈盈的沾着泉水,啃着干饼。
“将军,这招有用,兀考先肯定得急。”魏文忠笑嘻嘻的说道。
“还有让他更着急的事等着他。”陶臣末笑道。
陶臣末所说的更着急的事自然是指“宛城被围”。
然而兀考先收到的则是“宛城城破,赫颜被俘”的消息!
“怎会如此?”兀考先抓着来人的衣领,怒不可遏道。
“常都尉,哦不,常讯反水,率人偷袭守城将士,将渝军放进了城,赫颜首领被俘,生死不明。”
兀考先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次,他是真的感受到什么叫五雷轰顶了。
“我就知道,说了汉人不可靠不可靠,咱们那位王爷还非要用,宛城被破,我渤州防线便缺了一个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兀考先异常恼怒。
“将军,赶紧撤兵吧,待渤州防线还没有被完全摧毁,我们还有退路,一旦渝军攻破所有防城,我们便被锁死在这里,到时候只会被前后夹击,毫无退路了。”伯羽建议道。
“陶臣末已经没有粮草了,吃人肉能顶过几时?老子非杀了他不可。”
“将军,不可逞强,宛城已破,渝军援军到此地最多两日,将军可敢保证两日之内能够攻下这座山头?”
兀考先看了看远处堆满乱石的山道,心头不由一凉,今日,算是真载在陶臣末手里了。
“老子就算是走也绝不能让陶臣末好过,来人,放火烧山!”兀考先突然下令道。
这一招,魏文忠早就提醒过陶臣末,因为王立阳先前在渤州就曾遭过此道,而当初正是魏文忠去救的他。
在魏文忠的提示下,陶臣末早就让各关卡驻军砍好了隔火带,而且,这雁归山本身因为常年开采,林子早就被砍得差不多了,多数是乱石、杂草,火势并没有特别大,虽然也被烤了个心酸,但还不至于有太大损伤。
放了一把火,兀考先急速撤离。
根据探子消息,确认兀考先撤离,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云卫全部撤下,而后跟着狼骑的撤退方向紧紧跟着。
狼骑速度奇快,云卫只跟了不到半日便被拉开了起码三个时辰的路程,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而且陶臣末也不敢跟太近,万一兀考先杀个回马枪,他还真不太好对付,毕竟行走中要想立马摆个大阵应对狼骑的冲击,想来还是比较困难的,居于前军的飞云骑只有三万人,要他们直接对战六、七万北弃狼骑,几乎不会有太多胜算。
兀考先有没有想过杀回马枪呢?
他当然想过,而且准备就这么做,只要云卫撤离下山,他就调转马头杀他个措手不及,但他没料到这陶臣末算计甚是精准,总是离他远远的,而且自己一路狂奔还把这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他心有不甘,想着再慢点儿,可是太慢了之后手下众人又担心渝军援军杀来,这一路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走得是一身怒火。
然而宛城被破之后,陈振纲并没有急着去攻打这条防线上的其他城池,按照陶臣末的计划,如果三日之后还没有云卫或者狼骑北上的消息传来,他便会班师南下,前去围堵兀考先,好在还不到三日,前方便传来的消息,兀考先北上了,而云卫落后其半日路程。
接到消息之后,陈振纲立马传信碧津的李文顾,让他率军出城,向西进击,以由东而西压缩北弃人的防线,他们要将兀考先装进口袋,再来一顿胖揍。
兀考先知道宛城城破自然不会再往宛城方向去了,而他还能北上的选择并不多,除开宛城,还有安都、翼城、长岭三个地方,安都最靠近宛城,他担心陈振纲会在安都附近设下埋伏,等着自己往口袋里钻,所以他并没有前往安都,而翼城只是作为安都的卫城存在,并不是最佳选择,相反,长岭离宛城最远,又是与宛城同等级别的防城,到这里安营,重新部署对渝军的战略是最好的选择。
伯羽建议干脆放弃渤州,他总觉得陈振纲在攻下宛城之后并不急着趁势进攻翼城、安都一定是在谋划什么,既然现如今能够撤到长岭,何不赶紧北上,到滁州重新设防,这样大可以逃出渝军的追击,兀考先不是想不到这一点,但是他知道图兰冰穆启重新用他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打破与渝军的对峙僵局,自己如今不仅没能给渝军以致命打击,反而还丢了防线上的重镇,如果凭借长岭能够翻盘,这一切倒还好说,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放弃了渤州地界,岂不是在告诉三军这一次王爷重启自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决定,所以,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能就这么放弃,况且长岭之后的地面上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起码还有十万守军,渝军嘴巴再大,也绝不会一口吞下自己。
然而,陶臣末的目的却很简单,他只要地,能不能击倒北弃狼骑是其次,他现在带着的是大渝的皇威,代表的是皇权,将北弃人赶出十三州之地是他最重要的目的,他需要以击倒外族的方式来获得北境诸州的民心,因为,实际上渤州和滁州对前朝长宁王的记忆显然比对当今天子程锦尚的记忆要深很多,长宁王与陆家曾在此地远击北弃,特别是陆家二十多年以来一直镇守渤州,威及滁州,对东北各外族势力的压制让这些地方的百姓甚是安心,现如今北弃人占据着这里,谁能击败他们谁就自然会获得百姓们的认可,甚至可以这么说,北弃人此刻完全是陶臣末替大渝收复北境民心的一个手段。
陶臣末十分清楚,北弃人在北境各族相互厮杀的数百年间已然养成了彪悍、凶狠的习性,况且对手是兀考先,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认输,如果兀考先走投无路,一定会利用狼骑的机动性穿插骚扰,最后利用绵延防线之间的空袭悄然身退,他只是目前在面子上还不愿接受丢失军事重镇的实事而已,所以要想尽快限制住他就要在他放下面子之前将其围困起来,以城为牢,限制住狼骑。
陶臣末、陈振纲、李文顾三线并进,逐渐压缩着兀考先的空间,至于他最终要去哪里,陶臣末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心里还是有个底,他大概率会暂时退向长岭,这是陶臣末作为几十万云卫统帅的心里确信,但不管他具体去哪个地方已经不是太重要来了,只要他敢以城据守,那陶臣末就获得了先机。
可以说,陶臣末在来渤州之前便已踩住了兀考先的尾巴,因为他知道兀考先是个什么样的人,骄傲、轻敌是他最显著的特征。
兀考先最终果然退向了长岭,陶臣末没有丝毫犹豫,立马与陈振纲兵和一处,将长岭各路围住,而在每军身后都设下专门一营用以防止北境的狼骑支援,现在的长岭就是一个诱饵,谁敢来援,他就吃下谁,而城内的兀考先他先存着,最后再动。
兀考先一生征战无数,向来以勇往无前取胜,他的心里没有什么战略而言,因为在他看来一切的奇巧淫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唯一可惜的是他遇到的对手是陶臣末,而恰恰陶臣末不仅仅有奇巧淫技,还有绝对的实力。
当兀考先终于清楚陶臣末的意图之后已经有些晚了,他连发数道急令让北境各地驻军对渝军进行外围攻击,以分散渝军兵力,但陶臣末吃定长岭,他一方面令李文顾作为外围作战部队,专门应战北弃援军,另一方面令魏文忠、李秀摔领合兵之后的五万飞云骑对北境北弃驻地进行反扰袭击,让各地驻军难以安心南下驰援,而他自己则与陈振纲死死的守在长岭城下,这一次,地也要,北弃人的命他也要。
当远在桐州的图兰冰穆知道渤州战局之后,心急如焚,他很清楚,自己战败之后先前计划的种种可能都要变了,秦筅死死的守着飞柳关等地,他没有太多机会能打破僵局,陶臣末此刻彻底从佑州抽身,兀考先在他手下不会撑太久,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暂且退回北境草原,等待时机在发兵南下,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很简单的道理,只不过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兀考先能够带来一些好消息。
围住长岭之后,陶臣末与陈振纲算是真正见着了,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协同作战,二人官阶相同,自然便让皇长子程铭纬居帅位,但程铭纬向来都是跟着陶臣末,对陶臣末也是心服口服,再加上这一次陶臣末的计划让原本处于被动的陈振纲得以反败为胜,他也愿意听从陶臣末安排,所以实际上眼下长岭城下十多万大军的统帅便是陶臣末无疑。
闲下来后,陶臣末向陈振纲和李秀详细了解了最近渤州的一些事,特别是当时图兰博秀突袭陈振纲的具体情况,还问到了被他们从死人堆中救回来的北弃狼骑卫,也就是那两个元仲人。
“陈兄可查清了这二人的身份?”
“在狼骑中是小兵,甚至算不上正式的狼骑卫,但经过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伺候,他们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事,这二人原来在元仲军中还是有些地位,只不过对于北弃的事他们确实知之甚少,毕竟他们是作为战败一方被强制征召进了狼骑之中。”
“他们具体知道多少北弃多少事并不重要,只要他们对北境路子熟对我们来说都有可用之处。”
“陶兄需不需要见一见?”
“人关押在青城?”
“不错,我立马传令让人将二人押送过来。”
“那便辛苦陈兄了,不过最好是‘请’过来。”陶臣末笑道。
“那便请过来。”陈振纲心情也还不错。
两个元仲人,一个叫烈绉,一个叫陀鞍。
因为陈振纲对他们还不错,所以这二人对其也还十分尊敬。
“这位是大渝定国公、云卫大将军,今日大将军有些话想与二位谈谈,所以才把你们从青城请了过来。”陈振纲介绍道。
“你便是云卫白衣神将陶臣末陶大将军?”烈绉有几分好奇的问道。
“神将当不得,但我确实是陶臣末。”
“能把不可一世的兀考先玩弄于股掌之间,看来传言不假。”烈绉道。
陶臣末淡淡一笑,说道:“难道你们不希望兀考先败?”
“胜败在你们之间,与我等何干?”陀鞍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兀考先败便意味着北弃实力大大折损,北弃败,元仲才有机会,本将绝不信你等甘愿一辈子做北弃人的奴隶。”
“元仲已被肢解,族中男子皆被分散在北弃各路军中,妇孺皆沦为北弃人的工具,哪里还有什么机会。”烈绉看起来十分挫败。
“先前数百年,北弃人都是元仲的附属,几年之间,地位颠倒,相比起来,你们的现状比当年的北弃还要不堪,这口气就是这么容易咽下去的?”
“陶将军到底想要说什么?”
“元仲王族几乎已经被北弃人斩杀殆尽,你们要想恢复昔日的荣光不太可能,除非有人能代替王族重新整合力量,方能东山再起,本将听闻你二人原来也是元仲王卫军中的小将领,根据你们元仲的规矩,非王族或者王室血亲是不能进入王卫军中的,所以你二人多多少少与王族是有些关系的,本将不能确定你二人是否是那个让元仲重现辉煌的人,但可以肯定你们眼下能为元仲做些事情。”
“陶将军要我们做什么?”烈绉狐疑道。
“北弃灭了你们,而本将要灭了北弃,这就是你们的机会。”
“将军灭北弃在于一统北境诸族,而不在于救元仲于水火,将军是想利用我们,但将军想错了,我元仲男儿无一不恨北弃人,可现如今哪怕我两是王族,也对将军起不了丝毫作用,图兰冰穆早已将我族之人分而治之,我们根本无法联络,更何况,我与陀鞍只是王室远亲,更无丝毫号召之力,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
“本将要你们做的并不是让你们起兵抗击北弃,现如今的状况你们也做不到,本将要的是消息。”
“我们所知道的都与陈将军讲过,北弃人对我们万分提防,将军要消息恐怕也会失望。”
陶臣末微笑着摆摆手,说道:“本将不要北弃大军消息,只要熟悉北境地势之人,你二人便是现如今最好的人选。”
“陶将军是要我们提供北境地图?”
“这对二位来说不算难事吧?”
“具体地图我们肯定是画不出来,但只要我们回到北境,定然是轻车熟路,可将军能许给我们什么好处?”
“一来,大渝灭了北弃,元仲人自可不再为奴,二来,你们有功,可允许你们重新聚居,不取族号,不更居地。”
“可将军能保证做主吗?”烈绉问道。
“本将不能,但有人可以。”陶臣末边说便拱手向内屋。
程铭纬缓缓而出。
“这位乃我大渝大皇子,今日有殿下许诺,你二人大可放心。”陈振纲说道。
二人见大渝的大皇子都来了,赶紧欠了欠身。
“二位可要看本宫授印?”程铭纬取出授印向二人展示。
“空口无凭,我等若是助你们打败了北弃,将来你们矢口否认,我们也奈何不了你们。”
“好说,”程铭纬接过陈振纲递过来的羊皮卷再递给烈绉,“本宫已将我大渝承诺写在了这羊皮卷上并加盖了授印,你二人可以好好看看。”
二人赶紧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要说,还真是让人心动,这上面不光是汉字,下面还有相应的元仲译文。二人对视一眼,傻子都能明白,大渝的大皇子将来不出意外便一定会是大渝天子,这份羊皮卷可以说与国书无二。
“你二人若还是不放心,本宫立马派人回泰安请示父皇,再制一份加盖皇帝玉玺,可行?”
“你们不必急着做决定,二位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下去好好想一想,自今日起,你们的限制完全解除,你们要这么回北境,不会有任何人阻拦,如果想好了决定一试,随时来找殿下和我等,请!”陶臣末说道,并示意二人可以先下去商量商量。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下去想想。
兀考先被围在长岭动弹不得,几次出击都被惊云弓射杀回来,久等的援军迟迟不到,反倒是外围援军一波接一波的被李秀、魏文忠伏杀,北弃人损失惨重,后方驻防大将几经权衡之后只得决定暂缓驰援。兀考先有苦说不出,最关键的问题是长岭的围城被割裂,长岭的供给被切断,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陶臣末并没有再建攻城塔硬攻城池,而是安排云卫将士时不时用投石器对城墙狂轰滥炸,让城内近十万守军惶惶不可终日。除了要保住自己的实力,还得不断削减兀考先的兵力,所以他偶尔会让北弃突围的人马冲出去,在外围再集合兵力将其围杀,兀考先总是在燃起希望和等来失望中不断挣扎,愤怒已经让他双目红肿。
相比北境的喧闹,此刻的泰安十分安静,安静中透露着几分萧杀,仅仅可能是入秋的缘故吧。
刚从宫中回到府邸的王金易情绪十分低落,一来王立阳的死让他万分愧疚,自事情发生以来,他便终日在无尽的自责当中度过,如果当时自己能再加一把劲,早半日杀到盘龙口,王立阳也不会战死,数万将士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他想不清楚问题出在了哪;二来,今日皇帝的问话让他无比难安,他虽然一五一十的将当时的情况讲了,但皇帝认为问题应该还是出在他的军中,一开始,转道北伐之事只有皇帝与他两个人知道,王立阳是最后知道的,他已战死,皇帝更不可能去告诉卫戎人,所以问题只能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何时走漏过风声,问询之后,皇帝让他先回府上好好休整休整,休整?恐怕在问题没有查清之前他是不可能再领兵了。
好在皇帝并没有定他的罪,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至少目前没有。
边向禽来了,带了两壶酒。
他并未过问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很不适合再问。
“入了秋,这月亮好像看得更清楚了。”边向禽灌了一口酒,盯着长空,缓缓说道。
“可别说什么安慰我的话,我这会儿一句也听不进去。”王金易也灌了一口酒,说道。
“不至于,你算算,我两共事多少年了,当今陛下潜龙之时,你我便在一起摸爬滚打,我是那种会安慰人的人吗?”边向禽嘿嘿笑道,继续灌酒。
“单纯找我喝酒?”
“咱们多久没见了,现如今光明正大请你好像不太合适,你又没打胜仗,那只能这么小饮一场了,是不是?”
“对,我倒是忘了,你不在我伤口上撒盐就算好了,还想着你安慰,是我想多了。”
“你现在有什么办法高兴起来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既然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便只有直面困难了,需要我什么安慰吗?”
“说得也是。”
“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私下品论皇上,不是臣子所为呀。”王金易淡淡道。
“只管说好的。”边向禽嘻嘻笑道。
“陛下雄才伟略,思虑通透,心胸豁达,仗义豪迈……”
“那你觉得他会因一事而让你永不翻身?”
“倒也不至于。”
“那不就得了,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比谁都清楚,作为开国之君,这点儿胸怀都没有,臣怎么也得骂他几句不是?”
“你是有这个胆子,见识过。”
“事无定论之前,任你百般假设也是毫无意义,既然如此,不如坦然等待,何必庸人自扰?”
“你还是安慰我了。”
“你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倒也是。”
“北境利好消息不断传来,心里可有嫉妒?”边向禽问道。
“臣末百年难遇之奇才,捷报频传,意料之中,况且北境战事顺利,陛下不至于一直陷在西征失败之事上,对我来说事件好事,为何要嫉妒?”
“哎,你看,通透,这不就行了?”
“果然不愧是当朝宰相,安慰人的办法也挺别致,而且有效。”
“可我此刻觉得无趣。”
“边相还有无趣之时?”
“只有酒没有菜呀,容易醉。”
“嘿,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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