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下人一哆嗦,万没想到岳嘉竟这样……
“怎地不是从前那个了?”
岳嘉放软了嗓子哀求道:“从前那个吃坏了肚子,下不来床,叫小的来替他,您可千万别跟我主子说。小的求您了。” 门里的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一个老头的声音答道:“我腿脚不好,没马,我去不得。”
“二小姐让人把马牵来了。”岳嘉说,他那声音乍一听,和伺候人伺候惯了的一点区别都没有。
也难怪刘大夫听不出来。
刘大夫不疑有他,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贱/货”,道:“你就回去跟那娘们说,我腿坏了,上不得马,叫她派轿子来接。”
岳嘉迟疑:“可二小姐要是问起来……” “问什么?”刘大夫道,“你放一百个心,就算今天晚上那娘们儿亲自求到我门口,我也不出去。只是你们少爷那银子,也该到了。”
“明个就给。”岳嘉道,“今个太晚了。”
刘大夫应了一声,随后就是拖沓的脚步声、关门声,竟是已经上床继续睡了。
「不关傅姑娘的事。」岳文瑾说道,「是冲着赵家二小姐去的,大抵只是牵连到傅姑娘吧。」
岳嘉冷嗤:「左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罢了,你心里没有什么是好的。」
怎么没有?岳嘉想,傅薇就……呸呸呸,也就岳文瑾觉得她是个好东西!
岳嘉脸上的笑容蓦地一收,换了一副结了冰的脸色。
“人命关天?”他沉声问,“真不错啊。”
“这……小的……”赵家的下人哭丧着脸,什么也说不出。 “好得很啊。”岳嘉嘲弄,“你回去,就按照他说的,一五一十报给你家大少爷,我倒要看看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那下人骑着匹马,脚不沾地地跑了。岳嘉从刘家的院墙上跳下去,潜进屋里,把刚掀开被窝的刘大夫捆起来,丢到马背上。
刘大夫刚要张嘴喊饶命,岳嘉随手从刘大夫的衣摆上扯下块布,把他的嘴给堵了。
月光下,岳嘉冷漠的脸看得人心头发寒。
“真巧啊,齐国有一套完善的法律体系。”岳嘉似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你是密城里领俸禄的大夫?” 刘大夫扭着身子,嘴里塞着东西,呜呜地听不清在说什么。
“收受贿赂,草菅人命,既没医术,也没医德。要是让你们的沈青天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处置你?”
刘大夫双眼圆睁,眼神中满是惊恐。
他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猪油蒙了心,收了赵有才的银子,故意拖着不给赵家那个小妮子看病,他没想到会被人查出来,这要是让沈知县知道了,他不仅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俸禄,恐怕命也难保啊!
岳嘉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了然道:“哦,我知道了,你想被判个充军。”
“呜……呜!”
充军,他都一把老骨头了,充军和死有什么分别?
“斩立决?新鲜。不错,那就定个斩立决吧。”
岳嘉跨上马背,纵马在密城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飞驰。
「明日我要吃兔子。」岳嘉在心里吩咐道。
「你答应明日由我来了?」岳文瑾问。
「我最不耐烦应付这些事。」岳嘉说,「老妈子就该有老妈子的样子,我替你应付了这许多天,对你也够仁至义尽了。」
「我以为你还意犹未尽。」岳文瑾说道。
「我只恨不得挥剑自尽。」
岳文瑾轻柔地说:「不自/宫,便一切都好说。」
「闭嘴!」岳嘉冷冷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君子非礼勿言,你先生没教过吗?」
岳文瑾道:「君子非礼勿言,只可惜你和我不分彼此。况且,我先生教没教过,你难道不清楚吗?」
岳嘉气得肝疼。
岳文瑾利落地翻墙进了赵府,顺着无人的小道,一路向西北角赵家小小姐住的院子行去。路上满是岑寂的树影,以及间或响起的,一两声刺耳的虫鸣。
岳文瑾走得很急,他的心揪得紧紧的,一会儿想这不关傅薇的事,不过是赵有才和赵二小姐之间的斗争罢了。一会儿又想傅薇无权无势的,他们俩任谁想对傅薇不利,她都要吃个大苦头。
等终于走到有灯的地方,赵家小小姐的那个破落的小院就映入他的眼睛。傅薇正站在院子中央,高声把闲杂人等往外撵。
岳文瑾随便找了个小厮,问:“这是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那小厮答道:“害,小小姐又病了呗。”
岳文瑾抬起头来,在苍茫的夜色中注视着院子的轮廓。
这样杂草丛生的院落总让他想起他的过去。那时他也随着他母亲住在这样的地方,在一个个寂寞的夜晚,他只能抬起头看天上倏忽逝去的星星。
他的母亲总是在哭,所以他发誓,他再也不会哭了。
“傅姑娘。”岳文瑾柔声唤道。
傅薇一转头,被岳文瑾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来:“你怎么来了?”
岳文瑾温润一笑,道:“我听到有动静,睡不着,便起来看看,只希望不打扰到你便好。”
“没打扰。”傅薇说。她的声音也忍不住放柔,在面对岳文瑾的时候,她总是一句重话都不愿意说的。
“赵小姐的病如何了?”
“问题不大。”傅薇说道,“幸亏我来的及时,再晚我也不好说啦。”
岳文瑾微微颔首。
傅薇看着他,眼睛一亮,小声问:“你……你好了?说起来你犯病的时候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岳文瑾想起岳嘉说的那些“带你回京”的话,一张俊脸顿时泛起微红,他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结结巴巴道:“记……记得。冒犯了姑娘,姑娘……您……您……”
傅薇眨眨眼,说:“我对待病人一向是宽容的。他做的事,我也怪不到你头上。”
岳文瑾就差在地上刨出个安西侯府钻进去了。那……那怎么不能是他啊,要是傅姑娘答应,他即刻就可以带傅姑娘启程回京的。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傅薇把岳嘉说过的一切好话都记到他岳文瑾头上!
请务必!
赵有才适时地迎了上来,说:“岳公子,您怎么来了?当心过了病气,况且——”他自以为隐晦地看了傅薇一眼,“这大夫也不知开的什么药,蛇啊蝎子啊的,邪门得很。”
岳文瑾彬彬有礼地一揖,道:“听说贵家小小姐病了,便唐突来看看,只是这药?”
“一味全蝎罢了。”傅薇慢条斯理道,“我依稀记得我爹当年给您治病的时候,开的也是这味钩藤饮,难不成把您给吃成失心疯啦?要真是那样,您不如去请那刘大夫来吧,恕我才疏学浅,治不了这病。”
岳文瑾忍不住在心里鼓掌叫好。
赵有才哪见过傅薇这阵仗?他要是人了,固然能按照他之前的计划,用小小姐做筏子让赵二小姐/痛不欲生,可那不就等于说他自己失心疯了吗?
要是不承认,他又不甘心。刘大夫那儿他打点了不少银子呢,难不成还要再等下次?
傅薇见赵有才闭上嘴,不再说话,便微笑道:“既然大少爷您没意见,那么您请出去吧,我这里不留闲杂人等。”
赵二小姐在门里柔声说:“哥哥,小妹妹才刚喝了药睡下,这里有我看着,就不劳烦哥哥了。”
赵有才阴着张脸,阴鸷的眼神从傅薇和赵二小姐脸上扫过:“好,算你狠,等你走了,赵雅兰,你给我等着。”
岳文瑾纤长白皙的手摸了摸腰间的佩剑,说:“我来时听说,赵大少爷你要去请刘大夫,如何,可请来了吗?”
赵有才瞪了赵二小姐一眼:“还不是她,磨磨蹭蹭的,请不来刘大夫,才让那个谁,傅薇,给看的病吗?”
“不必着急。”岳文瑾温和一笑,那双凤眼如同和煦的春风吹过柳梢,“凑巧我刚才出去一趟,替你们把刘大夫请来了。”
傅薇诧异地看着岳文瑾,岳文瑾递给傅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傅薇会意一笑,总归岳文瑾是和她一边的嘛。
赵有才心里咯噔一下,嚷嚷:“在哪儿?我怎么没见到?”
“在县衙。”岳文瑾说,“刘大夫腿脚怕是被你的银子压坏了,恐怕要用你们沈大人的轿子抬呢。”
“你凭什么血口喷人!”赵有才慌忙道。
“是吗?”岳文瑾淡淡反问道,“你的话,还是留到公堂上去说吧。来人——”
一队穿着公服的衙役跑了过来,列队站在两侧:“岳先生,有何吩咐?”
“请赵大公子去沈大人那儿谈谈。”
赵有才吓得魂不守舍,眼看就要昏过去了。
赵二小姐对赵有才说:“哥哥怎么还不去?待会儿沈大人等急了,也不知道您是直着出去,还是横着出去呢。”
“你懂个——”
他话音未落,领头的衙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赵大少爷,请吧。”
赵有才磨磨蹭蹭地被“请”走了,傅薇大惊,道:“岳老板,厉害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岳文瑾把赵有才贿赂刘大夫,故意拖着不给小小姐治病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傅薇连声赞叹刘大夫真乃人中楷模,齐国对医官一向管得严,就跟二十一世纪医院里的大夫似的,连私受病人财物都要重判,这再加上一个草菅人命——
嚯,晚节不保。老命休矣。
“什么?”赵二小姐失声惊呼,“真的?”
岳文瑾抿着唇,温和道:“刘大夫既然不想好好当个大夫,那他也不必再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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