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里有在下特制的药丸,虽说不是什么药到回春的神药,但也能加快你与这位公子内里的伤势愈合。我们二人虽说只有一面之识,然您为荀国所行之事却让苟且偷安的在下羞惭,在下能力微薄,也只能为您略尽绵力了,还望您能笑纳。”
说罢,郎中当即从怀中逃出一个青色小瓶,旋即将其塞入芝岚的手心,下一刻,他转而回首,耐心嘱托起身后的老妪来。
“大娘,按照上头的方子,按时给他们上药服药便成,想必这两位姑娘公子休养一阵,那些碎裂的骨肌便能渐渐痊愈了。” “成!老婆子我知晓了,那郎中便请这边离开吧,老婆子我送送你。”
“有劳郎中您了,还望您一路平安。”
芝岚的手心一直紧捏郎中予的药瓶,当这药瓶交予手心的时分,芝岚便彻底泯灭了欲图得其相助的念头。此人是有家室的,好不容易从战乱的流离日子里逃出,她实在不忍让自己的胞人因己牵连至可能丧命的境地,那一寸安宁还是悉数交还给他吧。
芝岚深邃的眸光始终游转于老妪与郎中之间,她正详察着老妪的容颜,看看是否走漏出刹那间的恶念,她不得不忧惧食人魔的歹心。
“大娘,不必相送了,您还是留下照顾这两位伤者吧,在下识得路的。” “那咋成!怎么着我这老婆子也得送送你!大老远赶至此处,送一下总是情理之中的事嘛!更何况老婆子我还未给你结诊金哩!你忘了吗?咱得出到外屋去取银两嘞!”
“大娘,其实此行我并不打算收取费用。”
郎中满眼真挚,恳切地答道。
“那咋成!该付的银子老婆子我还是要给的嘛!你放心,老婆子我手头还有些银两!”
“大娘,你误会了,这二人皆是我的同乡,能在此逢见胞人乃在下之大幸,如此幸事无需同俗气的钱财挂钩。总之,在下是不会收取费用的。” “那老婆子我也得送送客嘛!”
郎中盛情难却,然而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芝岚却百般惊惶,她总觉得行径古怪的老妪似要试图伸出魔爪。
可这仅是一温良的郎中啊,还是老妪亲自请来的,她至于这般着急下手吗?郎中虽瘦弱,却也是个无伤无病之人,倘使到头来反扑一口,他们岂非得不偿失?
“大娘,如今我的身子骨还疼着呢,还是劳烦您留下来照顾我吧。”
芝岚开口请留,却并未得到老妪的应允。 “就一会子的功夫,这山野鲜无人迹的,老婆子我不放心这位外来人嘛!哎呀,姑娘,你就莫要管了,老婆子还能将他吃了不成?待会儿便来好生伺候着你哩!”
不知怎的,当那句‘将他吃了不成’一出,芝岚竟莫名寒毛倒竖,她甚而觉得眼前这位老妪唇畔的勾笑亦是同样地瘆人与阴恻。
“大娘,可我如今……”
“姑娘,既然大娘这般热情,在下也不好推却了,你稍稍歇息着,我这就快些离去,待会儿大娘便也能尽快来此照顾你了。”
郎中的温润嗓音一出,芝岚陡时将说到一半的话语重新吞了回去,但见老妪亲热地拽着郎中的手往外走,郎中则迅即回首对屋内之人示以别去笑意。此时,那抹给予芝岚几近无望的心扉一抹人间温煦的美好还静流于他的脸孔上,可惜,却被一只陡伸出来的老妪的凶手拽着走。 瞧见这一幕的芝岚莫名感到惊悸,尤其在那二人的身形确凿消泯于屋内的时分,女子则更为亢奋,她连忙疾呼起来,忽地觉得自己就此成全了一桩惨剧。
“大娘!郎中!”
嗓音的激昂连带着身躯的震颤,芝岚妄图坐起身,可这一细微的动作却简直要了她半条性命,她能闻见自己的骨骼作响,而痛感则于同时齐齐腾涌而至。
一侧的易之行早将方才发生的光景尽收眼底,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芝岚与老妪的对话颇有些古怪,却又没法辨析究竟是哪里生了异样,今时在瞧见芝岚这般亢奋的举止之际,易之行便愈发笃定自己好似身处一团诡秘的迷雾之中,而这团迷雾里偏偏又仅有自己一个糊涂人,这等近乎弱者的感觉令其不适至极。
“奸人,如今你还不肯同朕言说吗?难不成……那一夜你暗中发现了那对老夫妇的秘密?”
至此,易之行揣度般地得出了结论,只是他无论如何也绝无可能知悉这对山野夫妇的秘密竟是食人成瘾。
“干你何事!管好你自己!”
芝岚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不屑地詈骂道。
“奸人!难道你以为朕当真想要掺和你的事吗?还不是因为朕现今的性命分明同你绑在一起!”
余光瞥着芝岚难艰的行径,易之行的口吻愈加急促与不耐。
“方才那郎中给你的药丸呢?你就此私吞了吗?快些交出来!说好了是交予我们二人的,理应一人一半!”
终于,芝岚下了榻,她极力撑扶墙垣,脑袋却陡时回转,流露一抹分明冗杂着讥嘲的奸诈。
“哼,易之行,你是孩童吗?还一人一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好歹也是皇室中人,怎的这般稚拙?你可不要同我道你们皇族中历来还有平分之说?可真是笑死人了!”
芝岚的讥讽往往能准确无误地激起易之行的盛怒,此时此刻,他隐忍巨疼被怒意趋势着起了身,相较于前些时日,今时的易之行到底算是能勉强动弹一下身子骨,然而那位行径莫名的女子却已然走至门处,并在那破败的墙垣上径直掏出了一块砖来。
面对眼下这一番诡秘的举止,易之行当即含颦询问,同时却在坚忍着强行坐起的剧痛。
“奸人……你到底要作甚!”
“狗贼,管好你自己。”
芝岚并未回首,然口中的不耐却仍一如往昔。
下一刻,她悄然踏入屋外,藏在身后的砖块不断颤栗着,非但因她今时的惶恐,更因其躯体的病弱,一望而知,此刻芝岚的身躯与步足皆因病体的乏软剧烈颤动,每每踏出一步更像是踩着钉板,钻心之疼暴烈般地袭来,其趔趄的身形更乃孤零憔败,颤巍地晃悠在原地。
许是由于蹙悚的情绪已近极点,踏出没几步的芝岚乃至于嗅到了血腥的气味,她一度怀疑这股浓郁的血腥乃是自己神思错乱所致,亦希图这最终能停留于自己神思的错乱,极端的焦灼中,甚而连肉香味亦从莫名的地方飘忽入女子的鼻内。
这一刻,芝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还未见到什么光景,便已然愧怍丛生了。
下一刻,怀揣着诸等惊怖的情绪,芝岚的眸底乍然映现出某件令其十足震悚的东西。
那是一块青琉璃,其上还染带着血色。
仅仅只是须臾的功夫,芝岚的脸色便顷然惨白,她没法相信在脑海中预演过的悲剧竟在现实中发生得这般猝不及防,直至她的眸光逐渐由青琉璃转至不远处被肢解的骇体上,女子的身躯才真当彻底瘫软在了墙垣,被其紧执手掌心的砖块恰巧撞倒了案上的杯盏。
此音登时传入屋内,易之行再拧眉宇,不安的情绪亦在他的心间游荡。
“奸人,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只见芝岚的眼下,那分离的人首正惨恻地浸沐于血泊中。方才其上还流动着的关乎于人间的温煦此时竟成了再无生气的‘物件’,它再无七情六欲,亦终将深埋至山野,化为千年的白骨,性命的脆弱堂而皇之地曝露于芝岚眼下,坚决地凄怆着,方才那给予芝岚心扉的一切美好就此成了她穷尽一生也没法抹去的阴影。
女子颤抖于月色泄露的厅中晦暗里,一声惨恻的嗓音打此响起。
“那一夜果然是你。”
此情此景下,这声陡时而至的腐朽且混杂着一切凶险袭击而来的嗓音确乎有些骇人心骨,然而芝岚的心底却同时生起足以叫她咬牙颤栗着的震怒。自己的胞
人惨遭恶鬼肢解,方才同胞间的温存不再,而那好不容易躲过乱世刀枪剑戟的郎中性命,却在一山野村妇的手中折了腰,这叫芝岚怎堪容忍!
她终究没什么好惧的了,这对山野夫妇正如那殷国暴君般惨绝人寰,实在可憎可恨!
“是我,那又如何?你们二人食诸多人肉,剁诸多人骨,便不怕他们化身厉鬼半夜来寻你们吗?”
芝岚并未回首,撑扶在墙垣上的她怒目切齿地询问起身后人,尽管她知晓自己的询问徒劳无功,却也还想探知这世道为何会存在像这对山野夫妇般的恶鬼。同时间,她的眸光已然阴恻了下来,瞳孔抖动着激愤。
“哼!小妮子,你可知,从前啊,那些在此瞧见骸体的人,最终……可都被我这糟老婆子肢解哩!”
身后的老妪并不打算正面回应,反而缓步靠近芝岚,‘咯咯’的阴笑猛地蹿入女子的耳中,不知是因怒意驱使还是被焦灼所笼,芝岚当刻扭转回首,旋即以手中砖块怒砸老妪的头颅。
然而,女子的动作竟陡时停滞于半空,她迟迟不曾将那砖块砸下,血色却在一滴滴坠至地面,芝岚的余光落于腰身,双瞳瞠开的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腰已被某把猝不及防的刀刃彻底贯穿了……
“小妮子,你咋就这般好动!老头子我险些刺不上你哩。要是叫你跑了岂不是酿了大祸!”
后头的嗓音响起,同样的令人厌弃,同样的叫人毛发倒竖。
“贱……贱人……你们这两个丧心病狂的贱人……我一定要杀……杀了你们!”
芝岚浑身一阵筋挛,手中的砖块却悄然落地,她的身躯剧烈地抖动起来,右手却还强撑着墙垣。
“小妮子,你咋还没搞清楚状况哩!现今到底是谁人杀谁人,你还不晓得吗?你觉得自己还有逃出的可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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