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的是一家本帮菜餐厅,吃饭的时候,与寒觉得慕容栩有点心不在焉。
与寒话少,平时都是慕容栩主动找话题,可是今天在饭桌上,他很沉默。
与寒故意把他不喜欢的虾仁冬瓜换到他面前,慕容栩没发现,无知无觉地夹了两筷子冬瓜往嘴里送。 与寒放下筷子,皱了眉:“你怎么了?”
嗯?慕容栩抬起头,下意识回了一句:“没什么。”
忽然察觉面前的菜不对劲,明白过来,自己走神走得太明显。
他思考了片刻,不自觉吸了口气,像带着某种决心:“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逼不得已……要娶其他人,你会怎么办?”
与寒圆睁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他竟然在想这种事情。 是什么样的压力逼得他必须要想这种事?
“有什么压力吗?”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唉,慕容栩心里叹息,什么事都瞒不了。
他刚才就是在揣测,她知道了会怎么样,现在拿了方铭恩的钱,骑虎难下,视频捅出去,虽然没留什么破绽,事情可以圆过去。
可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不会少,他和与寒都会陷入舆论的旋涡,HX完蛋,方思铭损失的是钱,他和与寒损失的可是全部的心血。 与寒看他不说话,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能性,是方家还是慕容鼎出了什么难题吗?
他娶别人?光是想一想,她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她捏了捏拳,强迫自己去想:“我之前告诉妈妈谈恋爱的事,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告诉我不要迷失自己,不要伤害别人,成功或者失败都不要害怕。”
停了一下,鼓了鼓勇气,她很艰难地说完后面的话:“我想之前我一直在做的,是恋爱成功不要害怕,那么如果你娶其他人,我能做的,大概就是不迷失自己,以及恋爱失败不要害怕了。”
是啊,与寒一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慕容栩早就知道答案,她那么倔强的个性,眼里岂能容得下沙子。 他觉得自己混蛋,他确定自己不会妥协,可为什么偏要问一问,伤她的心呢?
他伸手盖住与寒在桌上捏成拳的手,轻轻包住她的拳头,温柔地说:“我错了,这种事,想都不该想。”
阳奉阴违不行,必须来个破釜沉舟!
与寒之前吃了那么些苦,做了那么多,不能再把她拖进来。
会有办法的! 与寒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说法,将心里的不安留给自己消化。
一顿饭吃得有点沉闷,回到公寓,与寒破天荒没有再打开电脑看工作的事,她缠着慕容栩亲热,事后又搂着他闲聊,就那么聊着天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也许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假象,是危机没有浮现,暴风雨蓄势待发前的寂静无声。
终于来到申报材料递交的大日子,与寒特意挑了套洋红色的套装。
与寒站在镜前做最后妆容整理,慕容栩夸了两句,不过与寒觉得他眼神闪烁,话说得有点违心。
她望着镜子中的他,想等他说点什么。
慕容栩躲开了她的目光,过来和她贴了贴嘴唇:“一切顺利!”
说完,低着头,忙着给自己打领带。
按照约定,今天由阿忆开车送与寒去递交材料,慕容栩出门后,与寒打开电脑。
也许是强迫症,她习惯在任何截止日期前,最后看一眼她的材料。
海量的文件,几乎是每一页扫一眼就往下翻,也许就是天意,正扫读着,与寒忽然发现临床实验那几十页的数据,有点奇怪。
大概是她看过太多遍,一连串数字的形状印在了脑子里,具体是多少她不清楚,可是那些长长短短,左右空白不一的形状,好像产生了偏差。
她急忙调出了电脑里的原始数据,一对之下,她倒吸一口冷气。
是谁……篡改了她的数据?
此时阿忆的电话来了,说已经到了楼下。
与寒心里一团乱麻,只能让阿忆先等等。
阿忆大概听出与寒声音颤抖,不同往常,他关心地问:“与寒姐,你怎么了?”
与寒镇定下来,平缓自己失控的情绪:“没事,给我十分钟,我会有结论。”
阿忆等了十分钟,与寒的电话准时打过来,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刚才还压抑,带着嘶哑:“阿忆,我马上下楼,我们今天不去药监了,你要送我去公司。”
进办公室前,与寒和主管临床实验的汪华打了个招呼,请他一有空,马上来见自己。
两分钟后,汪华就已经坐在与寒的面前了。
汪华今年三十,一毕业就在天宇工作,因为忠诚度很高,大公司都喜欢这种一直留下来的应届毕业生。
与寒看着汪华有些紧张的面部表情,事情就已经猜到一半了。
她按下内心深深的失望:“申请材料临床数据部分是你定的稿,有问题的数据都是你改的吧。”
她不是用的问句,而是直接用陈诉下了判断。
汪华透过黑框眼镜,紧张地打量她,没敢出声。
眼前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领导,平时一直带着天生的疏远和冷意,但是工作起来的状态,是令人敬佩的,就事论事,他是服她的。
“说吧,谁让你改的?”与寒想听他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修改地那么刻意,逻辑链清晰,是汪华的作风。
改成这样,药监会直接驳回审请,而不是退回,给修改意见,要求补充材料,或者继续复现试验数据什么的。
换句话说,这份材料交上去,简直就是自杀,是直接剿灭她的两个新药。
与寒凝视的目光给了汪华压迫感,他接到任务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很不理解这是什么迷之操作。但是他拒绝不了向他提要求的那个人,他仰慕那个人,当然他知道自己没机会。
“是总裁。”他垂下眼看着地面,回避了她的注视。
“他怎么说服你的?”与寒并没有太多震惊,反而像是听了最后宣判的如释重负,楼上的第二只皮靴终于落了地。
汪华猛得抬起头,激动起来:“他不用说服我,他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与寒瞪大眼睛,这回是真的惊讶,这话什么意思?
看她一脸吃惊的表情,汪华感到一阵扭曲的欣慰,他不会有机会,可是能打击她,他有种报复的快感:“我仰慕他,”也许是压抑已久,他不管不顾地说,“对,就是那种仰慕。”
与寒一口气泄了下来,被无尽的疲惫击倒,她瘫坐在转椅上。
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用的几乎是气声:“知道了,你出去吧。”
办公室的门一关,屋内安静地可怕,低头看看自己色彩鲜艳的套裙,无声的讥讽。一路上她的大脑疯了一样狂转,可是怎么转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别的办法吗?非要毁了她的心血,她视之为神圣的东西。
她知道他有压力,她既然能妥协和隐忍,他就不能放弃那些纠缠他的东西吗?
仰慕他?!脑袋里回想起汪华的话,那句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与寒仅剩的理智,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他知道吗?他竟然利用了?
她不敢想下去,怕“慕容栩”这三个字在心里转一下,就会一瞬间垮塌,牵着她的血肉,就那么碎掉了。
眼泪弯弯曲曲爬满她的脸,她特地打了薄薄粉底的脸,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细纹,交错着,像带了裂纹釉的瓷器一样,凄迷、脆弱。
她放任自己哭了一会儿,等心绪平静下来,她打开电脑,机械地核对每一组数据,将递交材料改完,她拷贝了一份在U盘里。
时间还没过中午,她就下了班。
删掉慕容栩发给她的微信消息,“材料交得顺利吗?”,七个字的问句,一个莫大的讽刺,嘲笑着她所有的信任与付出。
她回到公寓,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生活了大半年时间,公寓里添了很多东西,墙上多了照片,大多数时候她一张淡笑的脸,他热衷做着各种亲密举动,搂肩的,亲着脸的,下巴搁在她头顶上的。还有一张在海滩上,他突然把她抱起来,两人一起大笑的。
她不敢去看,想到以后他要独自面对这些照片,她心痛地呼吸不畅,拳头捏了又松,气息吐了又吐。她收拾东西,把自己带来的衣服和物品装走,她分得清清楚楚,他给她买的,一样都没动。
各种文件、股权、权证、车钥匙,她统统不要,所有的牵连全部要切断,她打定主意绝不拖泥带水。收拾完,她开始写辞职报告,以及股权转让说明,所有她能想到的,撇清关系需要的文件。
写完天都黑了,只有笔记本在暗沉的房间里,突兀地闪着冰冷的白光。
与寒觉得刺眼,干脆电脑也关了。就守着她整理好的箱子,坐在他们亲热过,拥抱过的沙发上,等着那个她爱过,但现在决定要离开的男人回来。
咔哒,锁舌卡紧再弹出的声音,像在时间停滞了的房间擂了一声闷鼓,捶得与寒心脏收缩,休克、窒息感涌上来,惊魂未定似的。
握紧手里的U盘,她告诫自己,勇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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