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惟警惕的捕捉到她脸上的异样,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变得凝重,“你们当时在屋里说了啥?”
“没,我们啥也没说!”郭有田几乎是踩着她的尾音接的话。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与她对视。 他那几个儿子媳妇也没能好到哪儿去,一个个缩得跟个鹌鹑似的,生怕那双充满审视的眼睛会落到自己身上。
他们是真的怕,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对付,要是再让人知道是因为他们的娘才害得郭小麦被拐卖,就算她能放过他们,二叔二婶也绝对不会叫他们家好过,现在可是有贺社长给他们撑腰呢!
唯独李带娣恶狠狠的剜着她,如果不是俩儿媳妇死死摁住,只怕她早跳起来跟季惟玩命!
家人的态度已经让她彻底寒心,眼珠子一样宝贝的闺女眼看着又要成为阶下囚,对于她来说这日子早过不下去了!
他们的反常,反倒让季惟更加笃定:贺耀东的失踪一定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不愿意在这儿说,咱们也可以换个地方说。”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当然了,谁要是还愿意认我这个亲戚,那就把实话说出来,我保证既往不咎并且给予一千元的奖励,如果你们要个稳定工作啥的,我也能满足。”
巨大的诱惑,让这小小办公点里本就诡异的气氛,变得愈发寂静。
短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像极了田径赛前的预备式。
郭有田似乎预料到啥,只是没等他来得及站起来阻止,俩儿媳妇已经丢下李带娣争抢着出声,“我,我愿意!”
说话,她们还不忘热切的拽起自己男人的手举高,极力把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和这个不靠谱的家彻底划清界限! 其实她们早就想分家了,当初嫁进郭家,图的就是条件好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公婆和小姑子,连累得她们在队里也抬不起头做人,现在队里的人全都跟着东方厂吃香喝辣,她们却只能每天苦哈哈的继续在地里刨食,这都叫个啥事儿!
还不如领着自己男人和娃另起炉灶,起码以后不用再受牵连。
不过对于她们来说,季惟这句“还愿意认我这个亲戚”远比任何好处都要来得实惠!
杨春根他们一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要不,要不我们两家平分吧,你看成不?” “好,那就一块儿说,我欢迎任何一个真诚坦白的人。”季惟率先起身出去,郭大强和郭大兵犹犹豫豫的,到底还是没拗得过自家媳妇,也跟着一块儿往外走。
“站住!”如果说刚才郭有田还抱有几分美好幻想,希望俩儿子能帮着一块儿他们媳妇,那么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陷入绝望边缘,他咬牙切齿的挡到几人面前,手指头都在哆嗦,“你们,你们是想彻底拆散这个家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几个不像大壮娟子会讨你们喜欢,也没啥本事帮不了家里,所以就只想安安生生过好自己的日子。”俩媳妇似乎在潜移默化中已经达成共识,一唱一和道:“大嫂这话说的没错,再说这个家又不是咱们拆散的,这话你还是说给娘和丽娟听吧。”
“走走走。”两人不耐烦的拉走自家男人,生怕慢了这事再给公爹鼓捣黄了。
关于原主被拐走的事,整个榆树沟的人都讳莫如深,季惟来这儿这么久几乎就没听人主动提起过,她探究的扫视着眼前四人,心里却已经有了判定。 如果只是为了自保,他们大可以换个其他说辞,犯不着找这么个不愉快的话题,万一惹火了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四人叫她瞅得心里发毛,嘴上也跟着不利索起来,一人一句结结巴巴,“是,是真的,这事是我娘亲口说的,是她,是她……”
后面这几个字就跟卡在了嘴里似的,无论如何都蹦不出来。
然而仅凭前面这些信息再结合刚才的反应,也足够叫季惟脸色大变!
“是她?是她干的对不对,当年我被拐跟她有关系对不对!”哪怕她并非原主,长期以来郭家人给予她的温暖也足够让她感同身受!
要知道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就因为这么个心肠歹毒的伯母,就让她的人生在恐惧和痛苦中彻底戛然而止。
她才七岁,她还那么小,原本她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拥有美好的生活,以贺耀东对她的执着肯定不会辜负她……
同情郭小麦的同时,季惟不免又无比心疼起贺耀东来。
如果没有李带娣,他和郭小麦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儿,再也不用整日守着她这个替代品,看着她和庄呈昀幸福,李带娣是害死郭小麦的元凶,又何尝不是亲手断送了贺耀东的爱情!
斯人已逝,只有活着的人还在继续承受痛苦。
“这件事除了贺耀东,是不是只有你们家人知道?”
四人刷刷点头。
这要命的事,谁敢出去瞎咧咧,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那就好,彻底把它烂在肚子里吧,就当啥也没发生过。”
季惟的平静完全出乎了几人的意料,按他们原本的设想,起码得是一顿暴风雨,可是他们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她脸上掀起半点风浪。
郭大强媳妇实在没忍住,好奇道:“小麦你不生气?”
“冤有头债有主。”季惟面无表情指指郭大强和郭大兵,“你俩去找贺社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好叫他安心。”
又另外写了个条、子递给二人媳妇,“你们拿着这个去一趟我家,我们家庄呈昀这会儿应该在屋里看娃,让他给你们取一千块钱,等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直接去找老姑,她会给你们安排活干。”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便宜爹娘心里的阴影和自责好不容易逐渐平复,她实在不愿意让他们再承受二次痛苦,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来自亲人的伤害远比陌生人更为深刻,她不能叫他们一辈子都活在仇恨当中。
不过这不代表她会就这么放过李带娣!
等院子里的四人走后,她又重新回到办公室。
郭有田已经崩溃得差不多,整个人瘫软在地像是被抽了气儿,李带娣则木木站在那,眼中再也不见半点光亮,直愣愣的,没有半点光亮。
直到季惟抬脚踢了踢郭有田,她才突然癔症了似的哈哈哈大笑起来,“郭小麦!你再能耐又能咋地,就是我找人拐卖的你,有本事你杀了我!我能卖你一次就能卖你第二次,你那俩小子给得给我小心点……”
季惟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脆生生的,“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她冷笑一声,低头看向郭有田,“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虽然可恶,但好歹没有丧良心到害人性命的地步,这是我跟李带娣之间的恩怨,你要是不想受牵连,最好离婚。当然了,你们两口子如果情比金坚,那我没话可说。”
比起送李带娣进监狱彻底绝望,她更热衷于让她在外面攥着那一点点翻身的希望生不如死。
她要让她亲眼看着她的丈夫跟别的女人结婚过日子,看着她的儿子儿媳避她如蛇蚁!
她让她众叛亲离,穷困潦倒,在日复一日等待闺女出狱的日子中孤独终老,用剩余的下半生为无辜的郭小麦赎罪!
郭有田迫不及待爬到她脚跟前,要不是担心季惟嫌弃,他真想死死抱住!
“离,我这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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