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的上午,杨觉在天书门的门口接到了周哲和天书的一众回京的师兄弟。
“小师弟,你总算回来了。”
周哲顶了杨觉胸口一拳“大师兄,提前恭喜了,咱们几个可是偷了闲。一直待在角斗场。”众人在杨觉的引路下一边走一边聊。 “嗨!也没什么太多的事情要忙,小九儿公主府已经住习惯了,陛下虽然又赐了园子,但还是决定住在公主府。都是大内的人和师娘在操办,也没什么可忙的。也就送送请柬。”杨觉挠着头,结婚不用他忙,似乎捡了个大便宜。
“你还真的疼九儿师姐。”陈醉自是心细,调侃着杨觉。
“嘿嘿!”杨觉笑着,走到门前,没有直接推开门,而是看向周哲,“小师弟,猜猜谁来了?”
“周哲,小醉!你们回来了么?”听到这个声音,周哲愣住了,是老陈,老陈竟然回来了。
“师傅!”周哲欣喜,太意外了。 门被陈元厚打开,依然是一身白色文士服,就这么微笑着,看着门外的几人。
“爹!”陈醉惊讶。
“师叔!”袁方兄弟异口同声。
“都进来吧!进来吧!”陈元厚把众人引进了门。周哲也进了门,手上还拎着盒子,里面正是凶鸟哀鸣。
老陈拍着周哲的肩膀,上下打量这个小徒弟。笑着说“瘦了,我还以为京城会把你养胖。不过现在好了,到家了。” 陈元厚光看周哲,而一旁的陈醉,似乎被忽视了,哪有往常的淑女形象,气呼呼的坐到了凳子上。老陈哪能看不到,朝陈醉一笑“看见你了,还吃醋你小师弟的醋,爹没忘了你,两屋子的药材,都在后面的药库里。”
“师傅这次恰好回京述职。所以回来了,小师弟,你手上拿的什么?也给咱开开眼?”杨觉是明知故问,心里还没放下呢!
周哲笑举起盒子,看着杨觉说“大师兄你猜,猜到就送你。”
老陈回过头,打量了一下“故弄玄虚。”
周哲笑着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白玉扳指和凶鸟哀鸣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这。。这是审德因的弓?凶鸟哀鸣?”杨觉睁大了眼睛,他的消息自然是来自李九阳,而此时东西摆在面前,还是令他震惊,这可是神器。
“魔弓审德因?你们找到他的墓葬了?”陈元厚也是惊讶出声,若不是天书的书阁有上古之事的记载,即使弓摆在面前,也不一定能猜出来历。
“是那位前辈的弓,师傅!您还记得王锐么?他们便是在那里得到了审德因前辈的传承和这把弓的。不过我带的那群兵,都穷惯了,大师兄不要介意。”周哲的一番说辞算是把前面的事情接过去了,而且没有藏私。
陈元厚拿起弓,像是孩子找到了最好的玩具,看了又看,摸索了半天。
“怎么样?师傅?可还入得法眼?”周哲献宝似的说道。 “瞧把你能耐的。”陈元厚手举到一半,看着嬉笑的周哲吓唬了两下。
“师叔,我和袁缘师兄研究过的,绝对是神器,上面的是四符文的神阵,和灵媒山的一模一样。”方芳开口证实。
“弓,确实是好弓,可惜,可惜!”陈元厚一边欣赏这把千百年前的杰出神兵,一边感慨。
“师傅,是可惜没有使用他的适合人选么?”杨觉明白,神器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是无法发挥出他的最大威力。
“正是如此,审德因的绝学是天擎变,你小师弟手下的兵是得了传承,但要发挥这把弓的力量,需要时日。”老陈看得明白,这样一把神器,最好自己人用,若所托非人,带来的危害将非常的大。
“师傅,我在角斗场发现了一名修炼天擎变的参赛者,人已经在我的院子里,我看不准。她想去龙泉关参军,目的是找蒙格比试箭术。”
周哲把魏蓝的事解释了一遍,老陈和杨觉眼前一亮。
“袁缘,方芳,小醉,你们见过那魏蓝吧?应该也相处了一段时间,都和我说说,你们的感官印象如何?”这件事,老陈秉持着他的谨慎。
“师叔,她就是个女兵痞。”方芳抢先开口,“前些日子,我路过他们院子,一群军士全被他摔趴下了,周哲招的门下看到她腿都哆嗦,不过她挺大方,没少请他们下馆子,至于下馆子的钱,都是从林小二那赢来的。”
“嗯!有一说一,她挺好强,想来龙泉关参军,为的就是找蒙格比箭术,还不错。好和人比武,龙泉关的兵都这样。”老陈竖起一根手指,指出了优点。
“她不爱洗澡,我有次看到她头发里有虱子。”陈醉是女孩子,而且是很淑女的,说道此处,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老陈愣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洗不白。
周哲补充道“她曾说过她来自天擎派,但是我查证没听说这个门派,不过她倒是知道她的传承来自上古龙骑,会不会是审德因那些龙甲骑兵的后人?”
“来路不明。”老陈竖了第二根手指。“还有么?”
周哲挠头想了想“她和林小二经常去赌场,但是林小二是奔着输去的,因为输钱让他开心,但是后来魏蓝不和他去了,觉得赢的不光彩,有负罪感,这让我觉得她这个人,还行。”、
“嗯!确实还行,行事爱光明正大,眼里也揉不得沙子,是个人物。”老陈竖起第三根手指“正。”
是的,堂堂正正,这不就是摇滚女汉子最直观的感觉么,坐个凳子都和男人一样叉开腿,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从不遮掩。就连赢钱,也不想欺负林小二这个她眼中的傻子。
“师傅,您要是不回来,我准备等她打完了送他去龙泉关的,您这回京了,我就把人和弓都交给你了。”
周哲话是怎么说,眼睛还是在凶鸟哀鸣上留恋了一下,毕竟神器,但是在他手上,确实埋没了。
神器,说交就交,杨觉突然觉得这个小师弟拿得起,放得下,
如果换个位置是他,他能舍得这弓么?
陈元厚斜睨着周哲,“你这么舍得,打什么鬼主意?”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老陈太明白周哲了,从龙泉关到京城,他一直关注这个小徒弟,说他做亏本买卖,老陈不相信。
周哲一脸谄媚,看得陈醉直翻白眼,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哲,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想要粮食。”
“粮食?”众人都疑惑。
“大量的粮食。”周哲肯定。
杨觉是知道周哲通过辛追的手,从刘桃仁手上收了不少粮食,还在各个紧要的交通要塞或者大城里建了仓库的。现在还要,这让他有些疑惑了。
杨觉开口“小师弟,你已经屯了那么多粮食了,足有近一千万两银子的粮食,不少粮商的粮仓都让你买空了,而且刘桃仁还在收,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千万两银子的粮食,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现在的粮价是一两银子两百斤左右,有些地方价格更高,周哲几乎是在不惜代价的收粮食。
陈元厚脸色凝重,他想起来了,周哲曾经说过的一些谋划,用粮价打击门派,釜底抽薪。现在,北原的军粮已经有大部分可以用龙蛛肉代替了。近三百万百姓除去吃喝储备,三口之家若是种三亩地,一年两季,不过匀出近五百斤粮食,一年便是五千万斤。看似数量庞大,但若是执行周哲的计划,恐怕捉襟见肘。
而且一旦实施,粮价暴涨之下将会发生什么?陈元厚在袖子里的手抖了一下,他这个徒弟,手段太过毒辣,也太过凶险。
“你想好了么?到时候别说我,恐怕谁都保不住你。”陈元厚哀叹。
“爹!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看着两人打哑谜,陈醉不干了。
“没你们事,今天的事谁也不准提。粮食我再考虑考虑。我累了,你们各自安歇。”老陈一甩袖子,走了。
周哲低头,其余人也是楞在当场,觉得莫名其妙。
只有周哲知道,老陈是放不下手,粮价暴涨,首当其冲便是大量种植灵草的百姓,定然无法过活,然后呢?只能去逃荒,必然是生灵涂炭。那些修灵者门派在此刻不会灭亡,但是失去了大量百姓的他们将无法有充足的灵草,灵液。这就是釜底抽薪,不过这样的计策一旦用出来,周哲将会面临百姓的仇视,众多门派的反扑,谁能保住他?谁都不能。
陈元厚在龙泉关就和周哲谈过,那时候的周哲没有足够的银钱,没有足够的影响力去做这些,他就是当成一份不错的作业去看待周哲的信。
但是如今,他的这个小徒弟已经走到了半路上了,这一切快到让他措手不及。
“我去找师傅。”周哲移步跟上陈元厚,然后回首“你们别跟来,我有话和师傅说。”
一步,两步,三步。
周哲的腿似乎有千钧之重,他仿佛听到了那首歌。
“天地不清,我不明。”
“天上惊雷,我不听。”
“但为日月朝辉映,才叫苍天收我命。”
也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算了吧!得过且过不是很好么?犯不着拼着老命去做那些得不偿失的事。”
“跟着我干什么?我不是说我累了么。”老陈喝止了周哲,显得非常生气。
“师傅,你听我说。”周哲跟近。
“不听,累了。”陈元厚关上了房门。
“师傅!”周哲大喊。陈元厚一个人坐在屋内,神色黯淡。
“师傅,你把我引到这条道,咱们什么都不做,那我们所走的道又是什么?”周哲质问。
屋内沉默良久,深深的叹了口气,才听到陈元厚的话“进来,把门关上。”
周哲这才推开门,进了屋子,小心的把门关上,走到陈元厚的面前。
陈元厚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问你,你那么做,会死多少人知道么?”
“很多。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百姓在他们治下水深火热,不如放手一搏。”周哲的话显得倔强而孤独。
“是啊!放手一搏。”陈元厚眼神严厉“赢了,一切便好。输了的话呢?”
未算胜,先算败,为将之道。周哲沉默。
“输了,不是你损失了银子的事,也不是死你周哲一人,而是大盛。”陈元厚语重心长的继续说“大盛经不住。那些家伙可以趁机联合起来再次逼迫大盛签订城下之盟,为师已经错了一次,不想你再错一次。”
“师傅,你指的是十六年前?”周哲想起当年辛追的血月堂,便是在大盛给予四大派可以管理攻伐其封地的权利。
“是啊!十六年前,当时我们以为只要解决了为祸天下的那些门派,便可以震慑天下宵小。可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陛下登基不久,朝局不稳,龙泉关的齐王还在和半兽人交战,我们攻伐灭杀各门派给了四大派联合的理由,布局暗算我们不过顺手而为。他们的目的便是签订城下之盟,拿下他们封地的自治权。”
周哲想到了一个词,下意识的说道“假节钺。这就是他们的目的,现在四大派的地界铁桶一块便是成果?”
陈元厚继续说道“确实如此,这些年,我也是渐渐看明白了很多事,看似当年我们四义风光无限,可以肆意的会门灭派。这不过是个假象,是四大派最想看到的事。当年的四大派的顶尖战团丝毫不比咱们差,为什么不阻止?就是故意给我们机会,故意放任我们,最后成功的把我们推向天下修灵者的对立面。直到他们结成同盟,就毫不犹豫的动手。此时他们却成了维护天下正义和秩序的一方。”
陈元厚自嘲的笑了笑“可怜啊!咱们活了那么多年,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把枪。”
原来如此,周哲明白陈元厚阻止他用粮价打击门派的原因,不单单是怕周哲死无葬身之地,也是怕这成为四大派重新结盟再逼大盛签下什么城下之盟,到时候每况愈下,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也难怪,迷信送到李池手上,却迟迟没有动手。这里面竟然有这么深层次的博弈。
但是周哲不甘心,他已经做了一半了。而且资本的降维打击,将空前的削弱天下门派,这是最好的机会。“师傅,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除非你只是只针对某一家,或者某一势力。或者能让四家完全放弃结盟。别看凌霄阁和大盛联姻在即,到时候他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陈元厚指出了几个前提条件,看似只有几句,却是难上加难。
周哲沉默。说好的杀人诛心,如今快要成了笑话。
想想他在京城外力战群雄得名,在角斗场风光无限,他们越重视,周哲越膨胀,他们越放任,周哲越疯狂。
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膨胀。是啊!人在高位便是如此,膨胀,膨胀,膨胀,然后。
嘭的一声,像个气球。
想想自己有什么?不过三百亲信和那几个门下而已,而真正支撑他的,是内卫副统领的职衔和天书门这个隐形的大树。
陈元厚看着沉默的周哲,拍了拍他肩膀“心定下来。你先前像个什么?像不像一路凯歌,孤军突进的人?”
孤军突进,陈元厚的把一切都看透了,若是没有完善的后备计划,可不就是孤军突进?
道!是相同的,大道万千,却殊途同归。陈元厚的战阵之道研究透彻了,一通则百通,他的提醒如醍醐灌顶。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周哲明白一些,自己若在没有后援力量和后备计划的情况下,最后无论成败,他都得为所谓的道义去献祭,甚至害的大盛也掉下水。
屋子里陷入沉寂,周哲不甘,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师傅,若是咱们缓步前进,多拖上两年,等到积攒的粮食多一点,大盛境内的门派再弱一点,此事可不可为?”天宇阁已经在拿下的路上,角斗场也正在厮杀,只要牵引得当,用这一年的时间去削弱修灵界的有生力量,等到一棒子打下来,直接敲晕过去,也许会有机会吧!
老陈看着地面沉默良久才开口“你有几层把握?后续计划呢?”
“还在做,具体几层不知道,后续计划也正在做,但是,我想的是先把粮食暗中囤积起来,龙泉关的粮食就屯在星城,我的粮食缓进缓出,先拿到定价权。”周哲前面的话让老陈邹眉,但是后面一个定价权,让老陈疑惑。
“定价权?那是什么?有什么用?”
“大盛产粮区不过几个地方,无根河北边的河北道,目前局势不稳的山东道都是富庶的土地,只要能控制这两个地方,低价买到粮食,然后运输到缺粮的区域,均价出售,打击粮商,把定价格的权力先控制在我们手上。我本来就有大量的存粮,只要一个交通要道往另外一个交通要道在路途好走的时节运输便能降低成本。现在各地内卫都在杨觉手上,只要在几个产量区的要道设置关卡,针对粮商,就大有可为。”周哲的话让老陈开始思考,半晌之后,他才开口。
“河北道的产量区你怎么控制在手上,还有山东道?这两处河北道几家门派都是实力一流的门派,山东道虽然没有豪门,但是门派众多。”老陈一语中的,这正是周哲在做的事。
周哲小声把角斗场安排碧玉山庄和万华阁比斗的事说了出来,还有詹棋丽的马帮的后续计划。
老陈听完斜睨着周哲,“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尽是诡道。”
周哲笑了,老陈这么说是同意他做了。“那师父,粮食那事?”
“粮食我会让老凌安排屯起来,你先拿到定价权,这一点我会禀报陛下,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后续的,等等看。千万不能冲动。”老陈轻轻拍了下桌子。
周哲算放下了半颗心,他能体会老陈的苦心,后续的事,没有完全的布局,绝对不可轻动,因为大盛,真的输不起。
“谢师傅成全。”周哲笑了,陈元厚也笑了,这个小徒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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