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风比往常大些,吹在身上已有丝丝凉意,安素被宦官们拧着胳膊压到院子里,一走出门便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早听闻娥眉夫人有盛宠傍身,责罚宫人们的手段也是花样百出,今日算是得以一见。
安素来之前细想着,娥眉夫人即使深受皇上宠爱,但必定还是忌惮着太后的,自己摆出长乐宫的身份,也不至于被罚的太狠。但此番却是适得其反了,想想虽说攀上了长乐宫,可毕竟只是个宫女,即使死在这披香殿,太后最多将娥眉夫人说上两句便罢,总不能让皇上面子上不好看。安素心中叹息,原是自己鲁莽了。
披香殿的宫人们已经聚集在了院子里,娥眉夫人被墨竹搀着随后而至,几个宦官压着安素,竟是真要扯下她的衣裳来。寻常宫女的服饰里外只有三层,安素被捏住了手腕,奋力挣扎也逃脱不出,竟直接被那宦官剥下了外衣。 她的额头上急出了几滴冷汗,现如今娥眉夫人铁了心要羞辱她,这么多人齐聚这里,若是自己真被扒了衣裳挨板子,即使日后身上的伤好了,也是无颜再出来见人了。安素一向聪慧,此时却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觉着自己像是掉进了深海之中,闷闷然喘不过气来,身边好多人观望着,就是无人将自己拉上岸。
安素徒劳的挣扎,宦官们却在娥眉夫人的示意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们很快将安素的衣裳又扒下了一层,若是继续撕扯,便连最后遮身的衣物也没了。
安素的眼中渐渐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这正是娥眉夫人想要看到的。她先前见着安素时,便觉她虽只是个宫女,眼中却丝毫没有宫女常有的卑微和怯弱,仿佛更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主子。这目光让她头一次在皇上的盛宠之中感受到了危机感,而这危机感竟是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这让她很是恼羞成怒,发誓要将这小宫女处理掉。
“愣着做什么,继续扒,本宫今日就要教教她,什么叫规矩!”按着安素的宦官们扒到最后一层时顿了一下,娥眉夫人便赶紧催促,随后又面向院子里的众人,“你们也都看好了,这就是顶撞本宫的下场。”
院子里的宫女宦官们都低着头不敢言语,一个个低眉顺目着,唯恐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到娥眉夫人。那边宦官们也开始扯安素的最后一层衣裳,但就在此时,外面却有一声尖细的嗓音传来。 “皇上驾到——”
娥眉夫人顿时大惊,还没来得及将院子里的场景做些隐藏,刘盈便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除了按例跟随的宫女宦官们,还有白衣翩翩的顾闻舟。
“安素!”顾闻舟一眼瞧见了被宦官们围在中间,正衣衫不整的安素。此时一腔心疼涌上心头,也顾不得其他,冲过去便推开那些宦官,脱下外袍给安素披上。双臂将她环进怀中,再不许周围的宦官们欺她分毫。
“柳姬,你这是在做什么?”刘盈看着这副情景,脸上的表情便冷了下来。
娥眉夫人赶紧冲到刘盈面前,她深知刘盈此时必定震怒。若是在平日里,他都会叫她的本名“怜音”,现下却是唤的“柳姬”,已经表明了他极度的不满。娥眉夫人是知晓的,皇上一向仁厚,对待宫人也是十分宽容,即使偶尔犯些小错,大多也是提点几句就过去了。眼下被罚的即使不是安素,刘盈也必然会生气的。 “皇上,是有宫女弄坏了您特意送来的玉珊瑚,妾一时气昏了头,才会责罚宫人的。”娥眉夫人心中惶恐,随口攀扯了个理由。
“是吗?”刘盈把目光转向被顾闻舟紧紧护着的安素,“是她弄坏了玉珊瑚?弄成什么样了?”
“就是,就是刮了一条划痕。”娥眉夫人愈发窘迫,又不得不照实说,“倒不是她弄坏的。”
“那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你这般责罚?”刘盈的声音明显高了许多。
娥眉夫人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她,她冲撞了妾,还......” “你不必说了,吞吞吐吐的也说不明白。”刘盈把手指向安素,“你来说。”
“回皇上,奴婢不敢说。”安素抛开了所有冷静,极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着欺负的怯生生小宫女。
“你说,朕保你无事。”
“皇上,奴婢原在宫女所时,曾给柳姬娘娘送过糕点,只是一时不慎,打翻了糕点盘子。娘娘当时并未责罚奴婢,可后来又特意带人去宫女所寻了奴婢。当时娘娘误将宫女所的另一名宫女误认作奴婢,还罚了她杖责。今日奴婢奉太后之命来给娘娘送香料,被娘娘认了出来,便被判了杖刑。”安素只拣了娥眉夫人无法反驳,却又能让皇上生气的事来说。
“柳姬很是喜欢杖刑啊!”刘盈的目光又落到扔了满地的衣裳上来,“既是判的杖刑,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安素面上瞬间梨花带雨,声音里也带了些呜咽:“回皇上,是柳姬娘娘让人扒了奴婢的衣裳再行杖刑。”
“好啊,很好!朕方才还在跟你兄长称赞,说你在朕的后宫里贤良淑德,是众妃嫔的榜样。”刘盈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然跪倒在地的娥眉夫人,“扒衣行刑,亏你想的出来!你和她同为女子,若是当着众人扒掉你的衣裳,日后你还能活的下去吗?朕看你这判的不是杖刑,分明是赐死!”
“皇上,妾没有,妾只是想教训教训她,真的没有要赐死她的心思啊!”先前的娥眉夫人有多神气,现下就有多狼狈。
“朕真没想到,朕这般宠爱的女人,竟是如此恶毒之人。”刘盈看向娥眉夫人的眼中满是失望,“罢了,你且闭门思过吧,那玉珊瑚既已损坏,也不必赏了,朕去欢宁殿瞧瞧秋怡。”
刘盈甩下这句话,便带着宫女宦官们转身而出,丝毫不理会娥眉夫人的哭喊。安素心中暗想,帝王的宠爱还真是忽而鼎盛,忽而消散,盛宠多年,也嚣张跋扈了多年的娥眉夫人,竟会因责罚宫女而被禁足。不过风水轮流转,她以后复了宠,不知又会怎样找自己报仇呢!
“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害了本宫!”娥眉夫人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悲愤之际捞起身旁的一只小花盆,便向安素砸去。
顾闻舟眼疾手快,挥手将那花盆挡开,才免了安素又要挨上一道。
“娘娘好生休息,奴婢先行告退。”刘盈已经走远,安素自然不必再装柔弱。她在顾闻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嘴角带着笑向娥眉夫人行了个大礼,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便转身朝门外走。
但走了一半,安素又想起了太后让她带着去沉水阁的地香油,在衣裳里将其摸了出来,她便有意靠着院子里的花圃走。
“啊呀!”走着走着,安素突然一声惊叫,她腿一软,便整个人连带着地香油一起摔在了花圃里。
那地香油封存了许多年,忽的砸上一下也不打紧,只是旁侧开了个小口,流了一些在花圃里。安素赶紧将油罐扶了起来,重新将小口封好揣进怀中,带着得逞的笑意出了披香殿的大门。
“安素,方才那一下,是你故意摔的吧?”走了好一段距离,顾闻舟才悄声问道。
安素面对他时,总是什么也不想瞒着,便直言承认道:“没错,我的确是故意的。”
“为何?”
安素用指腹摩挲着怀中的地香油瓶罐:“闻舟,我不是那种会人人欺凌的人,若是有人欺辱了我,我自然要想法子还回去。娥眉夫人虽已被皇上责罚,但那是皇上罚的,是皇上恼了她,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还须得亲自报一报仇,才能出了心中这腔怨气。”
“你将你怀中那瓶子里的东西倒了些在花圃里,便能报的了仇了?”顾闻舟显然看到了一切,只是他还不知道瓶子里装了些什么。
安素朝他挑了挑眉,随后狡黠一笑:“当然,好戏还在后头呢!皇上的禁足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顾闻舟很喜欢看她这样充满活力的样子,先前怀揣着委屈,泪眼朦胧的向皇上诉说自己的遭遇时,他总心疼不已。虽说也知晓她是故意想博得皇上的同情,但许是她演的太过逼真,连带着他这个旁观者都入了戏。
“太后让我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得找个地方把衣裳穿好,一会儿还得继续去办事呢!”安素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把顾闻舟当做衣架,便火急火燎的把衣裳穿上。
待他们并肩走到宫道上后,安素才完全将身上收拾整齐。随后两人还各自都有事情,便就此分别,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去。只是他们都顾着彼此,便丝毫没有发现,两人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从偏僻角落里走出来的画面,正好被从皇后的椒房殿里出来的鲁元公主刘乐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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