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只是胡立行、刘玛琉发现了李提督下筷尝吃后的异常。

    “才第二道菜，李提督就不行了吗？”

    场下，亚刊、颜先、朱七等人，面色诡异相互看了一眼。

    而对比鲜明的是，明知道是毒膳，胡立行、刘玛琉发现了异常，并且也愿意下筷去吃，可是吃了两筷后并无什么异样。

    楼麟舰斗技场一阵骚乱。

    “暴食！”

    “李提督吃了好多！”

    眼睛冒光，吃完第二道的《酒糟鲫鱼猪肉》还不够，身穿官服的御膳总管大人，此时哪有什么官威和仪态，掉头回去猛吃第一道《川式鲶鱼牛肝双拼》，而且是直接的端起盘子，扒着吃，满脸油色。

    很快，第二个盘子又空空如也。

    端着空盘子，李提督嘴角掀起了难以捉摸的笑容，嘴中念念有词：

    “我，看见桃花源了。”

    他脸上吃食的疯狂，立刻被一股清爽和陶醉取代，或许，在李提督脑海中的画面，真就是站在一株盛放的桃树下，眺望山谷中的世外之境。

    然而。

    嘴巴、脸上的菜汁和污渍都没擦，加上额角还在不停渗流的汗水。

    李提督这副笑容，落在外人的眼中，到处是违和感。

    甚至可以说惊悚！

    或许场上唯有一个人，对李提督的变化已有预估。

    「入云龙」凯由轻淡的瞟一眼李提督，再去瞥视同样吃了第二道菜，却依然风轻云淡的刘玛琉、胡立行。

    眼中的一丝遗憾闪逝。

    说是同一辈分、同一层次，但终究有差别。

    凯由暗暗想道：

    “李提督是第二道就沉沦，那么，胡立行呢？第四道完整的《破魔八阵》，他肯定也沉沦。”

    “唯独刘玛琉，我以前就看不透他，现在更没有看透！”

    在凯由心中，李提督这一票，自己拿到了。

    再从另外两人那，拿到任意一票，这个人绝大概率是胡立行……

    那他就稳操胜券了啊。

    “世上最顶尖最神奇的料理，莫过于掌控人心的毒膳。”

    凯由淡然的眸子望向桌对面的年轻人，这个年轻厨师是叫夏言吧，他依旧如同绝大多数的世人，将胜负，将命运，交付在自己以外的旁人手中。

    或者说，要因为别人的看法，判断力，乃至一个念头，都会跌入深渊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破魔八阵》，他的毒膳，从不会把主宰胜负和命运的引线交出去。

    评审什么的，笑话！

    这根线，必须由他凯由本人，紧紧牵握！

    根据他的心思，来操纵！

    这就是凯由创作《破魔八阵》的根源，他本质上从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乃至他觉得世界本身都对他抱有深深的恶意。

    “掌控人心啊，让他们成为我的傀儡，根据我的心意行事……一个，两个，一大群！呵呵整个世界的命运就握在我手中！”

    凯由的嘴巴，无声开阖，仿佛把这一句话传递到了对面的夏言心中。

    说完，凯由对仍旧清醒的胡立行、刘玛琉两人，介绍剩下的另外两道菜品：

    “第三道菜，名叫《马肉粥》。”

    “第四道菜，《烧饼》。”

    按某种规律和顺序排列的后两道菜，不只菜品普通，餐盘上的构建也极为朴素。

    《马肉粥》真就是淡粥，清爽，不油腻。

    《烧饼》则宛如经典的中式甜点，为一桌毒膳收尾。

    太极界首领开吃淡粥，道了一声“不错”后，拿姜水漱口，便继续吃第四道的烧饼。

    嚼吃开，是豆沙塞入羊肚的奇怪馅料，胡立行表情逐渐凝重，“有种说不上的奥妙滋味……”

    这句话说出，胡立行认真咀嚼，但一张活人的面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顿时变得麻木，空洞，像是被莫名的力量瞬间抽走了灵魂，只剩下干瘪的躯壳。

    场下，一片抽凉气声，啊的低呼惊叫声。

    “胡首领，也、也中招了！”

    钢棍解七双手紧捂脑袋。

    旁边，雷恩、刘昴星、刘珂玲等人，也是动容和震撼。

    “那父亲他——”刘珂玲紧抿嘴，非常担心望向老父亲刘玛琉。

    与此同时，太极界阵营这，还未退场的凤凰厨师八人组，不禁面面相觑。

    “首领他——”有人低语。

    兰掌柜和孙二娘对视一眼。

    “只是暂时沉沦。”

    “当然，若首领不能自己回来，我们还有其它秘术秘方唤回他的神志！”

    太极界作为极为隐秘的料理圈子，自然有一套底蕴在，几位凤凰厨师发表见解后，相继踏实、安静下来，骚乱就没持续几分钟。

    然后轮到刘玛琉。

    全场瞩目。

    刘玛琉见李提督、胡立行相继陷入诡异状态，自己却没丝毫的耽搁，下筷吃了粥，又拿起一个羊肚豆沙馅的烧饼嚼咬。

    粥喝了小半，烧板吃干净。

    吃完了，刘玛琉漱口，眸色平静望着凯由：

    “你的大业，野望。”

    “就仅限于此吗？”

    这句说出。

    人们眼中心思深沉的「入云龙」凯由，有那么一瞬间，露出崩坏破防的颜艺。

    凯由面容有些扭曲，但几秒钟后恢复平常：

    “我已经……拿下这场胜利了。”

    “下一场，就是你我的直面对决，刘玛琉，这二十年久违的决战……你，知道我等了有多久，准备了有多久吗？我从不认同什么黑暗界双子星，黑暗界梁山泊那张宝椅上，从来只有一个人的旗帜！那就是我——凯由！”

    静静听完，刘玛琉平静的眼中略微浮现一抹讥嘲：

    “这就迫不及待的宣布自己获胜了？”

    凯由一声冷笑：“看看你旁边的人，他们就是我意志的‘傀儡’。”

    “三张票，我稳稳拿到两张，还用宣布，用得着品尝另一人的菜品吗？”

    刘玛琉只是用充满悲哀、怜悯的眼神，静静地瞧着凯由。

    直把凯由看得心态剧烈起伏，又临近破防。

    “你怕了。”

    “我怕？”凯由捏紧拳面。

    “是的，你急了，就好像预见一场大败，看见了不可击溃的神秘强敌。”

    凯由张嘴欲强辩的时候。

    “什么时候，一场美食对决的胜负，不是用美味来评判，而是看谁更能控制‘人心’呢？”

    另一个悠悠的声音说道。

    唰！

    凯由、刘玛琉，表情各异的看向了夏言。

    刘玛琉是击掌而笑：“没错，我赞同你，美食对决就该用美味说话。”

    凯由则眯起了眼睛：

    “我的《破魔八阵》美味无穷，呵，比拼美食的本质吗？”

    他话语方落，刚眯起的眼睛，就突然发直。

    当着无数人，一双双眼睛。

    夏言终于揭开了他面前餐盘的料理之盖。

    “嗡！！”

    一只擎天巨爪，犹如被封印了很久，直接撕裂了楼麟舰斗技场的穹顶，哗啦啦碎木头呈圆环扇形区域落在了两间厨房的四周，大中间的这张餐桌，却是纤尘不染仿佛有某种力量隔离保护。

    “……”

    一片死寂。

    多少双呆滞震撼的眼睛，正发呆望着头顶上的大窟窿。

    此刻，楼船正航行在苍茫长江上，明月照大江。

    月色由窟窿洒落，照耀在场馆内所有人身上，尤其是窟窿正中间的餐桌，夏言，凯由，以及刘玛琉、李提督、胡立行三个大佬评审，他们都沐浴在月光之中。

    然后。

    是提盖之后，与明月，与月色，交相辉映的餐盘和珍馐。

    几乎占满皎白陶瓷餐盘的肉掌，经过繁琐而细致的火候，已蜕尽粗糙和皮毛，只剩下如今煮透后的晶莹质感。

    月光打在淋遍了肉掌的红烧浓汁上，微微泛着光，并且餐盘上有一种扬起淡淡薄雾的朦胧美感。

    至于刚才撕裂屋顶的一爪，好像真就是一场梦。

    咔哒……

    两个人影，磕碰在长桌的边角上，力量没控制住，桌上的餐盘都出现了明显的摇晃感。

    已“傀儡化”的胡立行、李提督，居然飞扑似的，饥渴的，凑近了装着肉掌的餐盘！

    空洞、麻木的眼神，焕发了全新的食欲波纹。

    “啊？”

    场内响彻一片不明所以的惊呼。

    至于凯由本人，又惊又怒，看着已经开始挣脱他“掌控人心”枷锁的两个傀儡，目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的《破魔八阵》，怎么会！”

    刘玛琉闻言，看了看胡立行、李提督，嘴角微翘，再认真抬头去看头顶上洒落月色的窟窿。

    “那一爪，也撕碎了心中的锁链啊。”刘玛琉惊叹，“如此霸道，凌厉，神秘感满满！”

    终于，在夏言刀叉割肉装小餐碟后，胡立行和李提督都开始嚼咬汁水流溢的厚掌肉片。

    胡立行忽然掐住脖子，脸上浮现既愉悦又难受的通红之色：

    “完完全全、填满了！”

    李提督一袭大员的官袍，更是当场碎了个稀巴烂。

    裸男在窟窿月光照耀之下的舞台，来了一支颇具阳刚兄贵美的野兽狩猎舞蹈，“嗷嗷~~”

    我就是异界远古那片平原上，那个猎人部族里最靓的仔。

    心中莫名冒出一个陌生、艰涩的地名，遥远的未知家乡仿佛于脑海中朦朦胧胧出现。

    李提督化身裸男舞蹈师，越是跳，越是带起了奇怪的旋律。

    舞蹈逐渐向某种祭礼仪式转变。

    像是在呼唤异时空的存在。

    跳着跳着。

    楼麟舰斗技场内，刮起了不知名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