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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对视一眼,脸上俱是笑意。
乔东阳带着池月慢步向直升机的舷梯。
六架直升机都是大型机,六的数量代表了中国人传统的“六六大顺”,外观被刷成了喜庆的颜色,配上吉祥的图案,其中领头的一辆更是豪华大气,格外华丽,如若披了一身凤冠霞帔,直升机主驾和副驶穿着特定的制服,礼仪周到地候在舱门。
众人仰头,
视线集于一点。
池月挽着乔东阳的手,进入机舱。
原本另外的五架直升机是给伴娘伴郎准备的。今天凌晨,临时取消了这个仪程——因为王雪芽和郑西元不在。孟佳仪几个伴娘和池月的想法一样,一致认为觉得缺失了王雪芽的伴娘团队是不完整的。尽管两人曾经为了第一伴娘的位置差点打起来。
“准备、出发啦!”
礼花绽放!
这是一个空中盛礼,
从直升机飘落的花瓣在整个天地间飞舞、盘旋。
看不到黄沙,只有漫天的落花。
幽幽静静,飘飘散散,带着沁人的芳香。
天空高远湛蓝,这一幕,美若人间仙境。
这样的盛况很远地方的老百姓也能看到。许多人自发走出房间,站到沙丘,看向航天城的方向,感受这一份与众不同的喜悦和热闹。
人们都在大声称赞“美”、“壕”、“震撼”、池月却在直升机里被颠得胃气上翻。
乔东阳扶住她,问主驾:“什么情况?”
“他们说这叫颠机!”副驾回过头,笑吟吟地替主驾说了。
“颠机?”
池月有点崩溃。
副驾说:“和民间的颠轿,差不多吧。现在咱不兴坐花轿了不是?这坐上了直升机,不也得颠一颠吗?”
“……”好有道理的样子,池月扶住乔东阳的胳膊,哀怨地望他一眼。
瘪瘪嘴,不说话。
洁白的婚纱衬得她的脸,雪一样白。
乔东阳心疼得不行,“别颠了。好好开。”
此时,直升机正在围绕航天城盘旋,一圈又一圈。在这架主直升机的后面,还有五驾排成了阵型直升机,他们有节奏地向地面投掷着花瓣儿,将婚礼的欢乐气氛引爆到了极点。航天城的观星台上站满了来宾,他们透过特殊材质的玻璃罩看着漫天的花瓣,指指点点,笑逐颜开。
航天城面积很大。
池月不知道盘旋了几圈。
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盘旋几圈。
放眼一望,鲜花的花瓣儿迷人眼睛,整个天地间除了花瓣似乎别无他物。
“太奢侈了。”池月啧声一叹:“花族也是够倒霉的!和人族多大仇多大怨啦?不管遇上什么喜事、丧事,生、老、病、死,统统都要拿它们开刀。”
乔东阳:“……”
“这得用多少花啊!”池月还在感慨,“心疼。花妈妈该哭了——”
“池小姐。”乔东阳捏了捏她的手,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宠溺,“你有时间学黛玉惜花,不如关心关心你老公?”
池月偏过头:“你怎么了?”
乔东阳努了努嘴,“你压到我了。”
胳膊。
在池月侧身看花的时候,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受伤的胳膊上。
“不好意思,我忘了。”对视一眼,池月眉梢稍动,“你的伤,很没有存在感。”
“早知道我把纱布扎在西服外面,让你看不见。”
两人安安静静地聊天,没有更多的喜悦,反到像是为了完成某种必须要完成的仪式。池月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过担心王雪芽,还是天底下所有的婚礼都是如此无聊,更多的像是在表演,吃力还受累……
“你说,结婚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吗?我怎么感觉,是为别人结的婚?”
“你真是个奇葩新娘。”得知她的想法,乔东阳无奈叹息一声。
“不过,我也这样觉得。”他接着补充,望了望蓝天下的花瓣雨:“咱们在这天上一圈一圈的傻转,就像是耍猴儿的艺人在表演给人家看呢。到底是愉悦别人,还是愉悦我们自己?”
池月想了想:“这么说,这个婚礼,你并不愉悦?”
“我愉悦的只是婚礼本身。”乔东阳求生欲很强,“愉悦的只是娶到你这件事,而不包括……在天上转圈圈,做猴儿。”
唉!
同感。
池月无聊地倚着椅背上,哼唱。
“爱的魔力转圈圈……”
地上的人,并不能体会天上的人煎熬的感受,漫天的花瓣足够振奋他们的观赏欲望。
“我这一辈子参加的婚礼用到的鲜花,可能都没有今天多。”
“我就想看看,这几架直升机到底能吞吐多少花瓣……”
“他们是有规律投掷的,并不是同时,节奏掌握得很好,你没发现吗?我看还可以飞很久。”
“……唉!好羡慕啊。想嫁人了!”
人们三三两两围坐,议论纷纷。
也有小孩子不怕日头,跑到外面去捡花瓣。
婚宴上十分热闹。
池忠勇带着儿子坐在席上,并没有人上前和他们寒暄。一部分人是因为不认识,一部分人是认识也不敢上前和他招呼。乔家对付他们的态度很明显,没有直接撵人已经不错了,他妄想当现成的老丈人,压根儿不可能。
没有人愿意为了他得罪乔家。
池忠勇坐着冷板凳,哪怕主动上前找人讲话,得到的无非是一句尴尬的“你好”,有些人甚至对他的问好视而不见。
“太过分了。”池月的姑妈是个嘴碎的女人,本以为今天来了,他们是女家的直属亲戚,怎么着也能得几分薄面,哪知道得到的全是冷眼。
她义愤填膺,“就没见过这么背祖忘宗的东西,瞧把他们给得意的,尤其是那个于凤,你看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得意的不行,我呸!不就是卖了个好价钱吗?得意什么得意!”
她说得小声,池忠勇却听见了。
自尊心被打压到极点,他有点受不得,脸上一阵白一阵黑,可是没讲话。
“爸爸,刚才我听到有人问二姐,你是不是她的爸爸。二姐说不是,她爸爸早就死了。”小儿子池兵火上浇油,煽风点火,表达自己的不满,“咱们今天就不该来自取其辱,他们就没把咱们当自家人。”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
“为了参加她的婚礼,咱们还特地去买新衣服,不就是怕丢她的人吗?可到好,在人眼里,咱们就是摇着尾巴来讨饭的乞丐……不,比讨饭的乞丐都不如,她把我们当狗!”
“别说了!”池忠勇怒了。
他打断池兵,瞪他一眼,“她再怎么扑腾,还是我闺女,是你姐姐。哼!想甩掉老子,没门!”
池兵不屑地撇嘴巴,“你怕是想多了。你想从他们身上拔毛?我看比杀了他们都难。”
池忠勇黑着脸,不吱声。
欢乐的婚宴大厅里,只有那一处死气沉沉。
这时,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低呼。
“快看!直升机怎么了?”
众人看过去,“刚才不是在颠机撒花瓣吗?”
“这不是颠啊?这像是出事了?”
人群里,有人惊叫一声,冲了出去。
接着,人群一窝蜂地往外涌。
~
直升机里,池月紧紧挽住乔东阳,也被眼前的场面吓住了。
飞行高度突然拔高,在冲入云层时,机身剧烈的颠簸起来,在一声巨大的轰鸣里,机舱发出咯吱咯吱地嚣叫,整个机身都在摇摆和打转,机械发出刺耳又恐惧的摩擦声,似乎随时可能在空中散架解体,然后坠入黄沙——
“怎么回事?”乔东阳神色微厉,站起来冲了过去。
直升机主驾被他一吼,整个儿呆住了,死死按在仪表盘上。
“我在检查,我检查看看。”
乔东阳看他一眼,目光冷冷的,唇角扬起一丝笑,“你不怕死?”
主驾一愣,“乔先生?”
“一个直升机的专业驾驶员,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我……我……”直升机主驾猛地吞咽了唾沫,汗水开始从戴着安全头盔的额际滑落下来,“好像是左发故障,液压也有点问题……”
“那你关停右发,打反手轮?”乔东阳恶狠狠地扳开他,一个拳头揍过去,主驾头盔被打他得歪在一边,猛地捂住脸,叫声“乔先生”,跌坐在地。
乔东阳:“池月,制住他!”
这时池月已经站起,不需他说,已然默契地抢步过去。听得他冷沉的吩咐,池月冷静地说:“明白,这人交给我!”
主驾没有挣扎,瞪大双眼为自己辩解着,任由池月反剪双手,眼睁睁看乔东阳自己上前操纵直升机。
他吓了一跳,大声喊道:“乔先生,不能乱动!”
副驾也被乔东阳的举动吓住,“乔先生,让我来操作吧?”
乔东阳怒吼:“滚一边去!”
副驾耳膜一震,还想申辩,又听乔东阳冷声补充:“池月,看住他!”
池月:“好的。放心!”
一个女人怎么看得住两个男人?
池月不多说,飞快地将婚纱的拖地裙摆撕开,将反剪双手的主驾驶员双手缚住,一脚踢倒在地上,踩住。然后盯住副驾,冷冷地说:“我相信你跟他不是一伙的,但是生死关头,我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要不然,咱们就准备同归于尽吧!”
副驾吓得面色灰白,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满是惊恐。
“可是乔先生……他……怎么会……”
怎么会操纵直升机?
他不信任乔东阳。
乔东阳也不解释,抿着唇不说话,正在做紧张的故障处理和修复。
池月看一眼他的后脑勺,“相信他。”
副驾驶:“……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吗?我是专业的,你们要相信我……”
他试图为了自己的性命做最后的努力,因为这时直升机的颠簸明显比刚才更剧烈了,嘈杂声也十分的重,随时都像要解体。
他大吼着,希望池月能听得进去。
然而,池月无视他。
“对不起,你是嫌弃人,有专业也没用。”
“……我不是。你们要相信我。”副驾吓得一张脸都开始扭曲变形了。
池月依旧很淡定,“乔东阳做技术出身的,飞船他都会开,莫要说飞机。”
这牛比吹得——副驾看她一眼,看乔东阳去拉总距杆,又吓一跳,伸手就要去帮忙,“乔先生……”
“告诉你不要动!”池月冲上去,一脚踢过去。
“哎哟!”
副驾一声痛呼,被池月拽了过来。
“不要打扰他操作,好吗?我再次警告你,你再这样不听劝,我就不客气了。”
副驾捂着被踢的胳膊,大声吼叫:“你知不知道,绝大部分直升机出事故都不是因为机身故障,而是人为处置不当?这事是不能开玩笑的池小姐。”
池月:“我觉得你更像个玩笑。”
“……”
“如果你这么有专业精神,刚才主驾乱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制止?我看你们两个都是一伙的,杀人凶手!”
“我不是没来得及吗?”副驾眼神闪躲,不敢说自己刚才注意力不集中。
池月哼声,主驾却呻吟着扭过头,大声怒吼着胀红了脸,“我不是想使坏……我刚才那会儿,只是判断和操作失误!而且,我只是尝试一下,马上就会修正……”
“别吵!”乔东阳突然大吼,“不想死的就给我闭嘴!”
机舱内突然安静。
哦不!
还有折磨耳膜的轰鸣声,一直,一直在!
在它的伴随下,直升机像一只巨大的,不安的,受伤的鸟儿,在空中摇摆着,好像随时会俯冲入地,机毁人亡。
——
地面上,乱成一团。
“快!报警,报警!”
“报警有什么用,来不及吧?”
“医务室的医生呢?快点做准备吧!”
“直升机是不是要掉下来?”
“啊!”
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团。
这时飞机至少倾斜了90度,池月从机舱往下一看,也吓得狠狠吸了一口凉气。
“乔东阳!”
叫他的名字是条件反射。
飞机这样夸张的颠簸和倾斜,她认为出事的几率已经大于了安全着陆的几率,要在这样的机位下安全着陆,和在钢丝上耍杂技差不多,对飞行技术的要求很高——
而乔东阳,真的可以吗?
恐惧感支配着她缺氧的大脑,空白了片刻,池月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的说出下一句话。
“我们可能都活不成了。”
乔东阳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眶泛红、热烈,神情却像一只要准备征服猎物的狼,“把你的婚纱拉好。我一定会带你平安落地。”
池月:“……大概咱们这是世界上最艰难的婚礼了吧?”
乔东阳:“很刺激。”
他话音刚落,直升机的无线通讯器里就传来嘀嘀的电流声。
权少腾的声音响起:“呼叫乔东阳!呼叫乔东阳!”
乔东阳全神贯注,“说!”
权少腾:“现在什么情况,暴徒制住了吗?直升机有没有得到控制?”
“有。”
“好的,我马上就到。”
乔东阳哼一声,“等你赶到怕是没肉吃了。”
权少腾:“我已经到航天城了。”
顿了一下,他不高兴地说:“本来你也是请我来喝汤的。”
池月:“……”
乔东阳:“……”
这个人是真的不知凶险?
现在是讨厌吃肉还是喝汤的问题吗?
乔东阳:“你现在是不是该做点别的?”
权少腾:“地面已经进入紧急救援状态,你只要不赤条条地摔下来,应该问题不大。”
“我c……”乔东阳忍住爆粗,“我不跟你计较。就这样。”
他掐断。
直升机的状态并没有得到好转,
一直在不稳和持续的颠簸徐徐降落。
池月听了乔东阳和权少腾的对话,冷静了不少,在仔细收拾她的婚纱。
可不能像权少腾说的——赤条条从空中摔下去。
她今天的婚纱造型原是有些性丨感的。
这一阵又打又踢的折腾,都呈半走光状态了。
刚才着急没注意,乔东阳提醒,她赶紧整理着装,发现有人在看自己,猛一掉头,厉色瞪向副驾,“看什么看,闭上眼睛!”
“……”生死关头,副驾哪会有这些心思?
他只是想知道乔东阳怎么脱险。
“乔先生……桨距杆未压到底,这会儿风大……”
“呵呵!”乔东阳冷笑,“这不是你们动的手脚吗?”
“不信我就算了。”副驾想了想,“我有妻有子,不想死。”
乔东阳不看他,“抓稳了,准备降落!”
砰的一声,左侧有什么东西碎了,池月没法转头,只觉耳边轰鸣声更大,风也灌了进来,天翻地覆间,一束刺目的阳光直直射入她的眼中,眼前一黑,朦朦胧胧地什么都看不到。
她慌忙闭上眼。
“300米!”
“150米!”
“50……”
一阵剧烈的震动后,四周突然归于平静,安静得出奇。
烈日还在天顶,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清新的花香味儿。
池月尝试着慢慢地睁眼,发现直升机已经倾斜着落在地面,四周围满了人,但是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发呆——
“月月!”池雁第一个哭喊着朝直升机扑过来。
姐姐的哭声,将池月从真实的惊险迷茫中拉了回来。
她长吁一口气,将狼狈的身子拔离卡住的坐椅,走过去看乔东阳。
“你没事吧?”
乔东阳眼皮动了动,看着她,不说话。
“乔东阳?”池月吓住了,想拉他起来。
这时,舱门打开,警察、医生、还有于凤池雁侯助理等人全部往这边挤。
“让让,救人!”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
大家乱成一团。
乔东阳突然撑着座椅,慢慢站了起来,“都别动我!”说到这里,他长长松口气,活动一下胳膊腿儿,满意地说:“等会儿再救我,婚礼还没有完呢,哪有被人抬出去的新郎?”
众人:“……”
呆滞。
池月又惊又喜地抱住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怎么了,傻瓜?”乔东阳拍拍她的头,“唉,我是伤员。”
“那咱们去医院。”池月慌忙放手,上下打量他。
“嗤!”乔东阳哼笑,“哪有大喜的日子去医院的道理?就算是死,我是想把婚礼完成再说。”
“……”
“走,咱们继续。”乔东阳牵住池月的手,勾唇一笑,转头看向两个呆若木鸡的驾驶员,对冷漠脸摆出死亡凝视的权少腾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这个过程很长。
想想,似乎又很短。
池月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被乔东阳牵着手从变形的机舱走出来,她眼圈都红了,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大劫后的欣喜。
“乔东阳,我这婚纱怎么办?”
她低头看看,一脸狼狈。
乔东阳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没关系,又没有走光,这才显得我的新娘与众不同。”
池月:“……”
乔东阳:“你穿什么都好看,哪怕扯两块破布挂在身上,也是绝世大美女。”
池月轻笑一声,“好吧。我信了。”
两人手牵手,相视一眼。
婚纱袂袂、花瓣飞舞,
乔东阳托起她的下巴,低下头——
摄像机在外面适时抓拍下这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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