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封闭自我没有一周,也已经有五天。
这五天来,她和一个哑巴没有任何区别,而今天,这是第一次,慕笙出声了。
她缩在墙角,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领,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好像眼前的不是要帮助她的医生,而是怪我一般。 傅言算和林曜立刻起身冲到隔壁将门推开,傅言算冲到角落,安抚着:“阿笙,阿笙,没事了。”
慕笙在看到傅言算的那一刻,立刻钻进了他的怀中。
她紧紧的抓着傅言算的衣服,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傅言算抱着她,一遍一遍的安抚:“阿笙,没事了,没事了……”
慕笙两眼一翻,在他怀中晕了过去。 “阿笙!”
医生立刻上前检查,说道:“没事的,只是情绪起伏过大才会晕倒。”
傅言算将人抱回房间,林曜皱眉说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傅言算看向医生,等着他的解释。
医生也皱眉,迟疑许久,说:“我初步判断,慕小姐是因为傅先生的缘故,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傅言算一愣:“因为我?”
医生点头:“是,慕小姐原本因为精神受到强烈冲击封闭了内心,本来是没有丝毫求生意志的,可今天全都变了。”
“昨晚在某种原因的冲击下,慕小姐的潜意识选择或者说被迫选择了面对,但是以她脆弱的内心,就在第一时间将傅先生当做了接触外界的媒介。”
傅言算皱起眉头:“媒介?”
医生解释:“意思是,只有傅先生在场的情况下,慕小姐的潜意识才认为是安全的,一旦失去她所认为的保护罩,慕小姐的精神会立刻陷入刚才那样的崩溃境地。” 这个解释……慕笙将他看做了唯一的保护伞?傅言算着实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担心。
林曜问:“那意思是,笙笙她在慢慢好起来了吗?至少她会走动,会吃饭,或者像刚才那样……她出声了。”
医生摇头:“不是的,她拒绝接触外界和她通过傅先生接触外界,都只是是发病的表现而已。”
林曜有点挫败,说:“可是她吃东西了啊,说明她想活下去了。”
医生看着床上昏睡的慕笙,说道:“从对外界的接触来说,慕小姐确实是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但是从另一方面讲,她将傅先生看做唯一安全的存在,当这个意识根深蒂固,确定傅先生永远存在,她的潜意识永远觉得安全,那么慕小姐将会永远保持这个状态。”
傅言算皱眉说道:“就像她确定了舒适圈,就永远不会走出来了?”
医生点点头:“是的,这样看来,慕小姐痊愈的可能,微乎其微。”
林曜有些急:“可她是个正常人,她不能一辈子这样,有什么办法能逼她走出舒适圈?”
医生犹豫了许久,面对言家这位刚刚上任的家主,有些欲言又止。
傅言算沉声说道:“没关系,你尽管说,只要不会伤到她,我们都可以尝试。”
医生说:“慕小姐已经走出过一次舒适圈了。”
“什么?”林曜有点懵。
傅言算却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是说昨晚?”
医生点头:“是,我说过了,昨晚因为某种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原因,慕小姐走出了封闭的潜意识,接纳了傅先生的存在。”
林曜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一直问她,她昨晚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要搞清楚昨晚她为什么走出了舒适圈,如法炮制,她或许就能再一次走出来?”
医生终于给这两位凶神恶煞的男人讲清楚了前因后果,长出了一口气。
林曜说道:“会不会是因为坠楼?也许在濒死的边缘刺激了她?”
医生点头:“很有可能,人在濒死的时候确实会出现各种常人不能理解的反应。”
傅言算冷声说道:“难不成要让她再坠一次楼吗?”
林曜一噎,那当然不行,谁知道慕笙会不会真的跳下去。
傅言算说道:“或许,让我彻底远离她,能不能逼她走出来?”
医生一愣,突然想到:“傅先生,听说昨晚您救下慕小姐之后,您才是坠楼的那个人?”
傅言算点点头:“是啊,摔了一下。”
医生眼前一亮:“以慕小姐和您的感情,很有可能因为您坠楼而大受刺激,当她以为挚爱之人将死,才会逼自己走出舒适圈。”
傅言算一怔,良久,苦笑了一下。
他说:“你大了解,以我们俩的感情,我死了,她只会开心,不会悲痛紧张到如此地步。”
医生却不同意:“那傅先生如何解释,慕小姐选择您成了她接触外界的媒介?为什么不是林先生?”
林曜的脸色一阵难看,这个时候非要对比他和傅言算在慕笙心里的分量吗?
傅言算看了看林曜,没有说话。
林曜咳了一声,说:“有个事,我忘了跟你说。”
“什么?”
“昨晚将笙笙拉上来之后,她在我怀里一直发抖,我以为她是因为坠楼吓着了,可现在想想,好像昨天听见你说你没摔死,她就不再抖了。”
林曜顿了顿,说:“或许……她真的是以为你要摔死了,才会受到刺激。”
傅言算的心脏好像被重锤猛击,闷闷的疼。
他看着床上昏睡的慕笙,心中微叹。
他的阿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是从没爱过他吗?不是恨不得杀了他,让他受尽苦难吗?那看到他坠楼,又为何悲恸到如此地步?
林曜的话让医生信心大涨:“傅先生,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真的是因为您,那您才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傅言算盯着慕笙看了许久,才终于点头:“好。”
慕笙在床上昏睡到太阳落山,才终于醒来。
她一睁眼,本能的去寻找傅言算的身影,可房间昏暗,外面的光隐约透进来,她大约也能看得清,傅言算并不在房间里。
慕笙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她慌里慌张的下床,却像个懵懂的孩童一般,不知道先去开灯。
她在房间里跌跌撞撞的走,一下撞到桌角,一下磕在椅子上。
她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发抖的去拉拽门把手。
卧室门打开,慕笙跑出房间,这别墅大得很,她是住在二楼的,二楼光卧室就有四个,书房还有两个。
她一路找过去,挨个推开房间的门,焦躁的寻找着。
此时,别墅的情况已经尽数被摄像头拍摄下来,傅言算几人都在言随那一栋的书房里盯着电脑。
傅言算看着慕笙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跌跌撞撞,心疼不已。
医生却说:“慕小姐的潜意识是很清醒的,她知道开门,知道找人,她只是封闭,不是痴傻。”
慕笙找完了二楼,又顺着楼梯爬到三楼,将三楼的房间依次打开,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林曜心疼的看着屏幕里的慕笙,说道:“这么大的房子,她得找到什么时候?就不能在小房子做实验吗?”
医生摇头:“不能,拖得时间越久,慕小姐的潜意识就会越紧张,越能逼迫她清醒从而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慕笙将楼上全都搜寻一遍,面上的紧张愈发明显,她的眼眶逐渐泛红,在走廊里来回冲撞,无助而凄厉的尖叫着。
傅言算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说道:“够了!够了!”
言随一把将他按住:“哥!你听医生的!”
医生却抬了抬手,说:“再等等,再等等,她在跟潜意识做对抗。”
“什么意思?”
“就是她潜意识明白需要清醒,但是她恐惧某种东西或者某件事或者某个真相,拒绝清醒。”
林曜拧着眉,问:“那她如果一直这么喊呢?一直不清醒呢?”
医生看了傅言算一眼,说:“还有一个东西,慕小姐还没看到。”
只见慕笙从楼上跑下来,还有三四个台阶的时候,她跑的太急,脚下踩空了,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发出“砰”的一声。
傅言算心疼的眼眸血红,他紧紧的握着拳头:“够了吗?她已经崩溃了!”
言随却固执的按着他:“哥,她本来就很崩溃,否则也不会疯!”
慕笙摔倒在客厅的地板上,她吃痛的爬起来,却在触及地面的那一刻,猛地顿住。
慕笙的手按在血泊之中,粘稠而血腥,借着微弱的光,她看清了自己手上的鲜血。
因为摔倒,她的衣服上也沾了血。
慕笙惊恐的后退,疯狂的搓着自己手上和衣服上的血,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
林曜急着问:“哪来的血啊!”
医生解释说:“假血,我需要营造一种傅先生深陷危险的情况,如果慕小姐昨晚真的是因为傅先生坠楼濒死选择清醒,这是最快的办法。”
慕笙连滚带爬的起身,可脚下软的厉害,又再次摔倒在血泊里。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她哭了。
满脸的泪花,她像个无助的孩子,哭的惊天动地。
医生激动的说:“这是进步!这是进步!她有反应!”
慕笙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哭的凄厉而悲恸,她在用哭声哀求傅言算,寻找自己的安全感。
傅言算眼眸猩红,猛地起身:“够了!不用再试了!”
“哥!”
“傅言算!”
傅言算冷声说道:“她疯一辈子也可以,我陪她一辈子,够了,不需要这样折磨她!”
可傅言算话音刚落,画面中的慕笙却突然起身,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猛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阿笙!”
傅言算夺门而出,其他人立刻跟上,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跑到了别墅里。
刀尖已经没入慕笙的血肉,血流出来,和那些假血混合在一起,只觉得慕笙像是刚刚从血泊中捞出来一般,看得人心惊胆战。
傅言算将人抱起来,喊道:“医生!叫医生!”
他的声音颤抖:“阿笙,是我不好,你别动,别动了……医生马上就来了……”
怀中的女孩睫毛微颤,她睁了睁眼,看向傅言算,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轻声说:“阿言……”
傅言算的身子狠狠一震,还没来得及说话,慕笙就晕倒在他怀中。
慕笙病了之后,医生一直住在庄园,言随很快就把人请来了。
检查过后,医生才说:“刀刺入不深,只是看着吓人,我已经做过包扎了,不需要缝针,傅先生放心。”
傅言算这才松了口气,他满身的血,站在人群中更显得吓人。
傅言算抬头,看向精神科专家,又看了看林曜,说:“她刚才……她晕倒前叫了我的名字。”
“你说什么?”
傅言算点头,笃定的说:“她叫了我的名字,她醒了。”
林曜的眼眸瞬间红了:“太好了,太好了。”
这一晚,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林曜和言随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傅言算帮慕笙清理了衣物,自己也洗干净,才回到床上睡觉。
他将昏睡的女孩拥进怀中,手摸索到她胸口的纱布,眼眶微酸。
还好,还好她没事,否则留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一夜安睡,翌日一早,傅言算睁开眼睛,慕笙已经醒了。
她乖巧的躺在他怀里,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神灵动而澄澈。
傅言算心中一痛,手臂微微收紧,头埋在慕笙的发间。
他闷闷的说:“阿笙,是我不好,我是个混蛋,别再这样吓唬我了……”
他又说:“阿笙,我爱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以前的事情让它过去吧,我们结婚,我一辈子听你的话,好好照顾你……”
他罗里吧嗦的说着,怀中的女孩柔声叫他:“阿言。”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傅言算只觉得心里酸的厉害。
他闷闷的点头:“嗯,我在。”
“阿言,再不起床,我们要迟到了。”她说。
傅言算一愣,抬头看她,对上女孩干净澄澈的双眸,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你说什么?”
“我说,再不起床,我们要迟到了。”慕笙睁着漂亮的眼睛看他。
傅言算的心沉沉的坠下去,问:“什么迟到?”
慕笙眨眨眼,说:“上学啊!”
她的眉眼弯了弯,说:“阿言,上学要迟到了,还有,你这样跑到房间跟我一起睡觉,爸爸会生气的。”
傅言算只觉得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问:“你说什么呢?爸爸为什么会生气?”
慕笙笑的像个偷了松果的松鼠:“因为我还小啊,阿言,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是这样不对。”
傅言算的声音像是老旧的风箱,他张了张嘴,问:“阿笙,我是谁?”
慕笙笑的眉眼弯弯:“阿言啊。”
“全名,我叫什么名字?”傅言算问。
慕笙眨眨眼,声音一字一顿:“慕言。”
傅言算眼前一黑,心仿佛坠入万丈深渊,险些从大床上栽下去!
他捏着眉心,顿了许久,才问:“你今年多大?”
慕笙笑着说:“17岁啊。”
她凑到傅言算的耳边,轻笑着说:“阿言,明年我才十八岁,要等到高考完……等我上了大学,我们就告诉爸爸,好不好?”
傅言算看着她干净的眉眼,张了张嘴:“十七岁……”
可慕笙今年是二十三岁,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十七岁?还活在六年前?
慕笙全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推着他起床:“阿言,快起床了,我得去上课了,你不是上午也有课吗?”
她拉着傅言算从床上下来,可对这个房间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和傅言算顺理成章的走进了卫生间。
刷牙、洗脸、梳头发,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自己利落的做完了这些事。
然后,慕笙去衣帽间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准备换上。
她脱了睡衣,傅言算转头看到她胸口处的纱布,突然问:“阿笙,你受伤了,对吧?”
慕笙一愣,摇头:“没有。”
傅言算皱起眉头,说:“阿笙,你受伤了。”
“没有。”慕笙固执的摇头。
傅言算走到她身边,强迫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指着那处纱布,问:“这是什么?”
慕笙说:“纱布。”
傅言算问:“为什么有纱布?”
慕笙的眼神中是一闪而逝的惊恐,然后,她眨了眨眼睛,说:“阿言,我们要迟到了。”
对话又回到了原点,慕笙几乎是粗暴的推开了他,抓起裙子快速的套在了身上,好像想要掩盖住那一处她无法解释的东西。
穿好衣服,盖住纱布,仿佛刚才的对话不存在一般。
慕笙抓起傅言算的手,笑着说:“走吧,下去吃早饭。”
傅言算跟着她走出房门,卧室门打开,隔壁的林曜刚好走出来。
看到慕笙生动的眼神,尽管她和傅言算牵着手,林曜却也没心思羡慕嫉妒。
他满心只有开心,他抬手想去摸慕笙的头发,一边说:“笙笙,你知不知道,你这几天要吓死我了,下次傅言算再这样对你,我……”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慕笙在看到林曜抬手的那一刻,立刻闪身到傅言算身后,身子微微发抖,问:“阿言,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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