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猜测,是根据……我以前所的经历副本得出来的。”潘翠说话时,像是不敢动用太多声带似的,小心地用一手捂着脖子,声音听起来又虚飘、又沙哑。
当画像上的彼得招呼众人坐下, 并且让一个看不见的佣人给他们端上了看不见的饮品与点心时,几個进化者就知道,眼下这一场不知道该怎么给它定性的古怪事儿,恐怕得持续好一段时间了。
画像们能坐在桌旁喝酒,他们也没有傻站着的道理;林三酒干脆拿出几把椅子,让众人都坐下了。画像们围绕在他们四周, 言语谈话此起彼伏,在十几米高的光源下方, 感觉就像是有十个窗口, 每一个窗户都伸进来了一张盯着众人的脸。
经过几次尝试,潘翠也找到了可以勉强说话的方式,只是偶尔有一部分声调发不出来,也不能一次性说太多话。她此时缓了缓气,好不容易才从画像们讨论饮料与酒品的闲聊里找着一个空隙,说:“我参加过……剧情副本,需要我走完一段故事线,找出答案。这些画像……可能就是剧情里的角色。”
类似的副本,林三酒也经历过;她和皮娜都点了点头,还说了一声“我也觉得很像是那种情况”。
加嘉田却好像没有经历过剧情副本,兴致盎然地问道:“真的?你们都这么觉得?就好像那种……谋杀晚餐的侦探游戏一样?不知道谁会死哦?”
“大家好,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今晚的不同之处了。那么,在我们进入今晚聚会的主题以前, 先请新人说几句,介绍一下自己吧。”
伴随着冷不丁的、敲击酒杯的几声脆响,彼得切断了画像们的闲谈;在他这几句话说完以后, 洞穴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尽管没有一幅画像上的面容有过任何变化,林三酒还是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画像们都将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了。
“他们……莫非能听见我们说话?”皮娜有点慌了,用极小的气声说了一句。
还不等林三酒回应,尼卡的画像里顿时传来了他那一道似乎总是很愉悦的声音。“皮娜?你说什么?你想先来吗?”
画像似乎……居然真的可以听见几人说话。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傻了,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听见了没有,又被听见了多少——皮娜被问到了头上,即使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好硬着头皮,咳了一声。
“那个……我非常感谢尼卡和彼得愿意邀请我们来……”皮娜对着空荡荡的洞穴与一圈画像,不尴不尬地说道:“我和林三酒都感到很荣幸……”
糊弄几句场面话,应该也就够了吧?
等几人都混过自我介绍这一部分后,从络腮胡雷文的画像里,忽然安安静静地响起了一句话——“有意思,”他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低低地说:“没有一个新人提及我们聚会的性质啊。”
几个进化者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们还是听雷文说了,才意识到, 这个聚会是有一个什么“性质”的。
加嘉田犹豫了一下, 大概是仗着自己的角色年纪小, 正要开口回答雷文时,却忽然被潘翠一把给按在了肩上。她皱起眉头,在本子上刷刷地写了一会儿,随即将本子递给了加嘉田。
加嘉田目光在本子上一扫,随即抿起嘴,又将本子传给了皮娜和林三酒。
“刚才画像闲聊时,有酒杯碰撞之类的背景音,而且画像在跟人说话之前,会彼此称呼对方,或者招呼对方一句之类。”在本子上第一句话后,潘翠另起一行,写道:“可是我们最初听见的、各人的内心独白里,背景是很安静的。雷文的这一句话,背景也同样很安静……最重要的是,别的画像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到这儿,林三酒就明白潘翠的意思了。
本子上的下一句话,果然是:“我怀疑,雷文这一句话是他的内心独白。我们如果贸然对他人的内心独白作出反应,不就太可疑了吗?”
皮娜接过本子,唰唰地写下了一行字。“也就是说,画像们的对话和独白会混合在一起出现?”
潘翠在看过本子后,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她不敢扯到脖子上的伤口。
“大家应该都清楚我们聚会的原因。我不谦虚地说,在你们之前,我们六个人已经在这个问题上研究了很久,搜集了许多资料,也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彼得画像里响起的,果然不止他的声音,若是仔细听,还能听见类似于录音似的、沙沙的背景音。
“但是,我们大家都知道,作为世界上仅有的、知道真相的一群人,离真相越近,越可能被他们发现,越可能被他们接近。所以只靠我们六人是不够的,要想取得先机、保护自己,甚至更进一步……我们都需要更多的新生力量。”
加嘉田愁眉苦脸地做了一个口型,好像在说“什么真相”。
“为了安全起见,请你们几位新人讲一讲自己过去的历史吧。”彼得的下一个要求,叫几人都愣了一愣。
“莪也需要吗?”加嘉田忍不住问道。
“我知道你是明娜的侄子,也见过你的父母。”彼得画像沉稳地说,“可是我们上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不点。你的父母将你送去国外念书好些年,这么多年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甚至说严重一点,你不是当初我们见过的加嘉田,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讲一讲历史就行了吗?这能证明什么?
最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正常人怀疑自己的侄子都可能被人冒名顶替了?
疑问沉沉地压在空气里;林三酒顺着忽然响起的书写声转头一看,发现潘翠又写了一句“我们需要尽快打探明白这次聚会的性质”。
尽管要求古怪,但是对于几个进化者来说,现编一段个人历史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只要小心别给出任何可以被当场证伪的细节就行了。而凯特,也就是邀请潘翠来的网络节目主播,还替潘翠背书了几句,也让几人还算顺利地过了这一关。
“我知道有一部分事情是不可以提的,”尼卡忽然说话了,背景音里,他似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我只想问一下,彼得,你确定吗?凭空出现一个仅有简单背景的、以前从不存在的人,借用这个人来……我觉得很难想象。”
用这个人干什么?林三酒急得简直想吼他几句——这人说话总是吐一半吞一半,听了难受得很。
“这是我们最新的理论,否则很难解释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彼得答道。“当然,理论也是需要验证的。”
这都是在打什么哑谜?
林三酒转头看了看另外三人,发现他们脸上也一样浮起了焦烦之色。
“这下可不好办了,”意老师说道,“他们六个人本来就有‘内部认知’,不需要每次都把话说明白,彼此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加上还有一部分事情不能提,只有几个新人被蒙在鼓里,可就更难破解了……”
“或许只有一两个,或许四个全部都是呢。”
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从雷文的画像里响了起来——几个进化者都不由顿了一顿;这句话,显然也是他的内心独白。
“四个”,肯定是指他们几个新人;但是,他们或许“是”什么?
“再等一等,”意老师低声说,“独白里或许会出现更多的线索……”
“憋死我了,可是口又好渴,”凯特忽然来了一句独白,“啊……再忍一忍吧。”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不知道彼得答应我的事,能不能成真。”史考特,也就是竞选本地议员的苍白男人,画像里也响起了一句独白。“上次拉到的竞选经费已经快要花完了,如果不尽量多提高我的民众支持度,后面的经费就很难搞到了……他真的能用这个办法,让我获得意想不到的能力么?”
潘翠激灵一下,赶紧又在本子上记录下了史考特刚给出的线索——“彼得答应史考特,用某种办法,让他获得某种能力”。
两次独白之后,画像们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闲聊——只是这一次,几乎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每个进化者都被一个画像拉进了一场对话里。
“真讨厌,”凯特找上了林三酒,声音轻快地说:“你看,我什么东西都没喝,却被那一个佣人给不小心洒上了红酒……看不清路,何苦还要让她来嘛。”
林三酒朝她的画像上扫了一眼,突然意识到,凯特的袖口上,竟果然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片红酒污渍。
“今晚的事,你不要向你父母提……”另一头,明娜画像正在嘱咐加嘉田。
林三酒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尼卡正在和皮娜聊天,而史考特与潘翠谈起了如何用网络平台赢得年轻人的选票;她一边嘴上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凯特,一边竖起了耳朵。
洞穴里早就像煮粥一样滚起了各人的说话声,在杂音与回音的波荡下,她差点没有捕捉到雷文的声音。
“……为什么没有用上防范措施?”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叫人无法辨别,“人人都知道,这可能会让我们被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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