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君有点担心, 她想到了她上一次离家出走回来卫一陵对她发脾气的样子，虽然卫一陵这人平时待人温文尔雅，发起火的样子也挺吓人。

    所以在他发火之前, 她先挑他的错处，她故作不快说道：“你把我这房间当做你的抽烟室了？弄得一屋子烟味, 难闻死了。”

    他扫了一眼脚下，忙道：“我马上叫人过来打扫。”

    他一点要发火的意思都没有，也没问她跑到哪里去了，也没有责备她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说完这话果然转身出门了，没一会儿有帮佣进来将烟头打扫干净，又喷了空气清新剂。

    卫一陵重新进了她房间，韩文君这才发现不过一日不见他的面容看上去好像苍老了很多，眉眼间满是疲惫, 果然年纪大了的人一点都经不起折腾。

    韩文君心里内疚，她低头踢了踢脚说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为什么要把那只大猫丢掉？”他却突然问了一句。

    卫一陵知道她虽然嫌那只大猫长得丑, 但她其实很喜欢, 他还记得那时候她刚来这边，父母过世，又见识到亲戚的冷漠，对陌生人带着一种排斥，只允许他靠近。

    那一天打雷了，他正在公司, 公司出了一点状况, 他需要加班。看到窗外猛然砸下来的闪电, 想也没多想, 他抓起衣服就出了门，一堆事情就那么放着不管了。

    他怕小姑娘一个人在家害怕，又知道她不喜欢别人接近，他急匆匆赶回去，推开她的房间就看到她紧紧抱着那只大猫窝在被窝里。

    听到声音，她小心翼翼从被窝中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是他，她似乎放心下来，又重新窝在被窝里睡觉。

    他走到床边坐下，问她：“害怕吗？”

    她摇摇头，说道：“我抱着它就不害怕。”

    她是那么喜欢它，睡觉也要抱着，有一次帮佣没问过她就帮她将那只大猫洗了，她还发了好一通火。

    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扔掉了，扔掉便罢了，还把大猫的肚子扎得稀巴烂。

    韩文君挑了挑下巴，一脸欠揍的模样说道：“已经旧了，脏了，越看越觉得它丑，就丢掉了。”

    他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刺痛感，可是他又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不该有这种矫情的情绪。

    丢了就丢了吧，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那大猫她确实也用得够久了，以后再给她重新买一个。

    “你好好休息吧。”

    他转身欲走，韩文君却在身后叫住他，“卫一陵。”

    他停下脚步回头向她看去，她对着他看过来的目光问他：“你就那么希望我嫁人吗？”

    并不是平日里和他作对的那种语气，他甚至听出她语气中透着一种伤感，这样伤感的语气却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才道：“趁着年轻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一起生活不好吗？”

    “我要是真嫁给别人了你不会伤心吗？”

    他却突然沉默下来，韩文君又道：“毕竟嘛，我也是被你当半个女儿养大的啊，人家说女儿出嫁的时候父亲是最难过的，我要是嫁给别人了，你会难过吗？”

    他微微颔首，沉思了片刻，突然笑起来，笑容很复杂，“如果你能遇到可以给你幸福的人，我会为你高兴，我希望你能过得快乐一点，你明白吗？”

    “你要是真希望我过得快乐你就不该赶我走的。”

    “我没有赶你走。”

    韩文君嘲讽的笑了笑，她道：“你想嫁人在我看来就是要赶我走，卫一陵你知不知道，我觉得最快乐的生活就是在这里，和你在一起。我喜欢言琛，我也想过要和言琛一起生活，可是后来我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和喜欢的人尚且那么的不舒服，更何况还是一个相亲认识的只为了结婚而去的男人。我就喜欢这里，我就是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我觉得那样才是快乐的。”

    卫一陵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的话让他很意外。自从他再婚之后她对他总是没什么好脸，甚至有时候明明做着体贴人的事情说的话却还是怼他的，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小姑娘说这些。

    如此的真情实感。

    她说，卫一陵，我喜欢和你一起生活。

    他眼底情绪波动，喉结不自然的滚动了几下，最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和我一个老男人生活有什么好？我是一个会给人带来不幸的人，你的姐姐，邱媛媛，她们跟我一起生活，最后她们又得到了什么？”

    她没有再说话，卫一陵又道：“不要再多想了，好好休息。”

    “卫一陵。”她却又叫住他。

    “怎么了？”

    “你如实告诉我，我要是和别人结婚，你真的不伤心吗？”

    她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她看到他的眼角渐渐泛起了红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凄凉，他道：“怎么会不伤心？”

    夜幕降临，窗外是漆黑一片的天色，自从卫一陵再婚之后她很少和他说心事了。夜幕将四周罩上了一层雾，这层雾好像也罩在了人的心上，将悲欢离合也罩在里面，发酵沉淀，最终庞大到让人无法再忍受。

    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家里就只有他和她，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和她了。她爱卫一陵，依赖他，崇拜他，是这个男人在风雨飘摇的那一天将她带到了这里，是他说，走，我带你回家。

    他真的将她带回了家里，他重新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此生避风的港湾。

    她爱他，她知道的。

    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爱是不应该的，他是姐姐的前夫，虽然她的姐姐已经离世了，可是这样的身份依然没有改变。他就如一个长辈一样照顾着她，所以她将这种爱掩埋在心底，变成了其他的感情，或是依赖，或是尊敬，但不能是明目张胆的爱。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是爱他的。

    自从和言琛分手之后她就清楚的认识到她无法和别人在一起了，因为她总会对比，对比着和他在一起和卫一陵在一起有什么不同，哪怕以后和别人在一起了她还是会对比，她就会发现，不管和谁在一起都不会有和卫一陵在一起快乐。

    没有人会像卫一陵那样纵容她，疼爱她，也不会有人像卫一陵那样惯着她。

    她知道，这世上不会有谁比卫一陵更爱她。

    不管这种爱是出于什么，出于对姐姐的爱屋及乌，出于对姐姐的亏欠，出于报答姐姐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

    不管是哪一种，再也不会有人能给她这种爱。

    她也想过的，这辈子就将他当做长辈一样尊敬，她想过要和言琛好好在一起，可是言琛比不上他，远远比不上，连那么喜欢着她的言琛也做不到那么爱她，更何况是别人呢？

    她不想再挣扎了，太累了。

    她不想嫁给别人，一点都不想。

    内心的情感像一颗种子一般一瞬间生根发芽破地而出，她无力去阻挡。

    她也不想阻挡。

    她跑过去，一下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溢出来，她冲他道：“卫一陵，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已经长大了，我们在一起。”

    卫一陵望着抱着她的女孩，身体完全僵住，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君君？”他不确定叫了她一声。

    她害怕他将他推开，她将他抱得更紧，她道：“如果真的要嫁，那就嫁给你好了，卫一陵，我嫁给你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自他怀中抬头，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望着他，“我没有说胡话，我说得都是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卫一陵。”

    她很少在他面前哭的，她是个特别执拗特别倔强的女孩子，他还记得那一天夏雨滂沱，在她家的屋檐下，旁边芭蕉叶上有雨水低落，她一抬头，他看到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也是最后一次。

    可是现在他又看到了她眼中跳动的眼泪，好像有一只手狠狠拽着他的心脏，揪紧的疼痛一下子在心尖蔓延开。

    卫一陵心头震动，他将她推开，对着她的眼睛，“你怎么可以嫁给我？你在想什么 ？”

    “我怎么就不可以嫁给你？”女孩语气倔强，隐隐透着怒火。“是因为我姐姐曾经嫁给你过吗？有哪条法律规定了，姐姐嫁给你了妹妹就不能再嫁给你？”

    “你发什么疯？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什么 ？”她打断他的话，“明明知道你是什么克妻克子的命？我又不怕。”

    “我怕。”他的语气中也带上了怒火。

    “……”

    “我怕，你知道吗？”他语气渐渐缓下来，“不管是你姐姐还是邱媛媛，她们的遭遇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如果你最终也是和她们一样的结局我该怎么办？我会疯掉的，你懂吗？”

    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她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一阵凉风吹来，眼眶中的泪水滚落，望着她的眼泪，他仿若被刺到一般，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温柔帮她擦掉。

    一阵风吹过来，吹来他很轻很轻的声音，他说：“如果你出事了，我真的会疯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