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一年,百里绯月和长孙无极又带着长孙与去了不少地方。
一次九儿那边有事,百里绯月还带着长孙与拐过去帮了忙。
长孙无极则趁这个时候,在百里绯月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去了一趟沧禹。
一年的时间眨眼而过,九儿和长孙情快十二岁了。
长孙与也快四岁。
百里绯月和长孙无极不在出门,基本都在王府。
是真正难得的悠闲时光。
说是悠闲,平素也有先前认识的那些医者们,递帖子向百里绯月请教。
毕竟最近这几年,她难得这么长时间在京里。
百里绯月也很乐意偶尔抽个时间去和大家交流医术。
学无止境嘛。
再说,她也希望师父教给自己的医术,能传给更多的人。
长孙无极也不是全然闲着。
虽然大景朝政相关的国事,已经完全由长孙情独挑大梁了。
但长孙情还是会一些问题征求他的意见和看法。
而且长孙无极每天早晚都会教授长孙与武功。
也会亲自教她读一些夫子们并不会教授的书籍之类。
有时候百里绯月出去和人交流探讨医术,回来得早,就去逗逗练武的长孙与。
回来得晚了,长孙与睡着了,百里绯月就很遗憾,今天逗不了小与宝宝了。
而百里绯月和长孙无极,根本不像在一起好几年,都有了三个孩子的‘老夫老妻’。
就很……恩爱。
反正是要睡一睡的。
有时候长孙无极会懒洋洋的,“本王不想动,你要来就自己来。”
当百里绯月东摸摸西摸摸真的打算自己来的时候,又会天旋地转被掉了个。
终究还是她享受的。
第二天,百里绯月就给他一两银子‘辛苦费’。
他们并不是从早到晚都腻在一起,但仿佛从不曾别离。
转眼到了夏季。
百里绯月换了薄裙。
这个天气百里绯月也不乐意出门了。
今年的夏天格外闷热。
热得百里绯月抱着长孙无极不撒手。
长孙无极以前是体温极寒,后来寒毒之类的解了,虽然没有那么寒了。
但抱起来也微微凉的。
日头很大,空气闷热又潮湿。
纳凉的庭院里,长孙与在旁边的小竹摇椅上睡着了。
旁边怕热的百里绯月就只有在抱上长孙无极时才舒了口气。
这样的身体,夏天就要这样抱着纳凉。
等到冬天,她就把他捂着,把他捂暖!
忍不住歪在长孙无极肩头的百里绯月想到什么说什么,“呐我现在天天赖在你身上,拿你降温。到了冬天,你就贴在我身上吧,我抱着你,给你保暖~”
“嗯……好主意。不过婧儿,你落了两季。”男人轻笑了声,“你春秋两季也没放过本王。”
百里绯月怒,嗯哼了一声给他听。
……
今年百里绯月通知九儿回来过生辰。
没邀请别人,就是一家人给长孙情和九儿同时一起过了生辰。
过生辰这一天,百里绯月表示要亲自下厨。
九儿兴致勃勃期待,长孙情稳如泰山。
当坐下来开吃后,吃着吃着九儿觉得不对啊。
“怎么有两种味道?”
娘亲做的饭菜味道她是知道的,当然不难吃,甚至可以说是好吃。
但是和另外一种一比,又显出差别来了。
百里绯月咳了咳,笑眯眯道,“怎么样,你父王做这几个菜可还行?”
九儿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惊掉。
她其实知道父王会做吃食。
以前似乎给娘亲做过。
不过她没想到,他们兄妹也有这个殊荣啊。
现在虽然天气热,夏天各种灯节花节却很多。
正巧最近几天都在举办一个什么灯节。
一家人晚上简单易容过后便出去逛夜市赏灯。
因天热,晚上出来透气凉快的人实在是不少。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九儿非常知情识趣,一手拉一个,主动把自己的哥哥和妹妹都拉着走到前面。
可以让自己爹娘过过二人世界。
她玩心大,很快,她又把另一只手的长孙与交给长孙情,自己在最前面。
在各摊贩所摆的货物中穿梭。
走在他们后面的百里绯月戳了戳身边长孙无极的胸膛,低声道,“你看看你女儿,好没心没肺啊。”
长孙无极似笑非笑瞅着她片刻,抬手在她额上弹了一记。
“干嘛!我还不能说啊。”
街面上各式吆喝声不绝于耳,其中小食的吆喝声最多,伴随着食物煮开的香气。
百里绯月在一处卖藕羹的小摊前停下。
走在前面的九儿等人看见也掉回头。
长孙无极虽然会做这个,但他本人并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不过一家人还是一起各自吃了小半碗。
吃完藕羹九儿又被一只非常华丽的凤凰灯吸引了。
这灯笼不卖,是射箭的彩头。
九儿就去把长孙无极拉过来,“父……爹爹,我要那个~&“
摊贩非常热情的招待,“小姑娘你真有眼光,这只灯笼可是我家最好的灯笼师傅做的。整条街只此一盏。”
“只要能用这张弓射中那边箭靶红心,就能得这个彩头。射箭的话,十文一支箭,限买三支箭。只能射三次。”
九儿又从自家哥哥的荷包里怄出一小块碎银子,“那给我们来三支箭。”
摊贩把弓和箭递给旁边的长孙无极,“客人,请。”
摊贩根本没觉得眼前的人能射中,他家的弓可不是普通弓。许多练家子都没射中呢。
结果摊贩刚刚转身给九儿找钱的瞬间,吧嗒一声。
九儿欢呼,“啊,中了中了!爹爹好厉害!”
摊贩目瞪口呆。
九儿拿到了喜欢的灯笼,十分嘚瑟。
摊贩找的铜钱当然是不会还给自己哥哥了。
然后又突然‘手足情’起来,鼓动百里绯月给长孙情和长孙与也买点什么。
“啊,娘亲,买糖人吧。妹妹这么小,一定喜欢。”
其实她是想整自己哥哥。
百里绯月心领神会,“好呀。”
糖人还是九儿选的,给长孙与和长孙情选的一样的,都是两三岁小娃娃才会喜欢那种特别可爱的造型。
长孙与面无表情的接了。
长孙情嘴角抽抽,“我不用,你自己吃。”
打死他也不会在大街上拿着这种东西招摇过市!
“我们都有了,偏偏你没有。你又要觉得爹娘偏心了。对不对啊,娘亲。“
百里绯月一脸认真,“情儿宝宝,你就拿着吧。明明你小时候是很喜欢吃糖的呀。吃糖又不羞人,对不对。想吃就吃。”
他……并不想!
“娘,我不……”
长孙无极看过去,“你娘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长孙情:“……”
‘屈辱’的接过了那个可爱得不得了的糖人。
旁边百里绯月和九儿简直忍不住暗戳戳的偷笑。
他们走到一条城中河附近的时候,看见很多人在放河灯。
九儿自然要过去凑热闹的。
这次除了长孙无极,百里绯月母子四人都各自选了一盏灯。
当然,长孙情 长孙情和长孙与是‘被迫’从九儿手中选的。
长孙情牵着长孙与,百里绯月和九儿在前面开路,选了个人少的地方准备放河灯。
河面上已经有了各式各样的小灯盏。
百里绯月先是和九儿一起捉弄般的让长孙情和长孙与先放了灯。
而后自己才放。
她把河灯放下水的时候,习惯性的回头看向身后等他们的长孙无极。
街市还是那个街市,灯笼琳琅,吆喝声声。
当看到男人嘴角突然涌出的那丝艳红时,百里绯月眼中一片死寂。
整个世界陷入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短,或许很漫长。
百里绯月听见了九儿的声音,“娘!“
……
长孙无极身体以一种急遽的速度消耗下去。
九儿无奇等人用尽了办法也无法阻挡。
长孙与每日早晚练武的时刻,都站在房门前,一言不发的听着屋里的动静。
今日,那个教她习武读书的人依旧没出来。
那个喜欢逗她捏她脸的人也没出来。
连续五日。
早晚,到了时间她就去门外安安静静的站着。
不论寒凉酷暑,刮风下雨。
头两天,她看着许多人跨着药箱来来去去。
后两天,来往的人少了。
到了第五天,除了她,她只看到了自己哥哥和姐姐。
第六天,在屋子里整整六天没出来的百里绯月出来。
“与儿,你父王喊你进去。”
长孙与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走进屋子。
满屋子充斥着浓郁的药味。
和药味混杂的是卧榻上男人身上也几乎要散尽的馥郁冷香。
短短五日,床上的男人似乎变了些。
又似乎没怎么变,只是消瘦了些。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
长孙无极轻扯了下唇角,“很抱歉,本王身上最不好的那些东西,似乎都被你继承了。”
……长孙与只是听他在说,她依旧没有表情。
直到他说完了,说她可以出去了。
她机械性的转身出门。
门外,是百里绯月三人。
百里绯月走了进去,坐在床边。
她娇嗔的哼了一声,“什么秘密,居然都不让我们听。”
长孙无极注视着她,只是那么看着。
曾经,当她出现在他生命里。
成了他生命中的光时,他想把她抓住。
不屑一切代价把她抓住。
他甚至打算把她身边所有可以依靠的人都送入黄泉,这样,无立足之境,无人可靠无人可依的她,就只能在自己身边。
可是,当他在这个过程发现自己的身体无论寒毒人蛊解与不解,都注定早亡。不解只是死得更早一些时,他不忍心了。
他怎么忍心让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
可是让他放手,从未想过!
辛夷用尽办法也要毁掉他,说他是拥有妖魔之心的祸胎,倒也不算冤枉。
他就是这样的人。
便是知道自己注定早亡,他也要抓着她,不会放手!
长孙无极有些费力的抬起手,抚上她的脸,“恨么。”
恨他招惹了她,却不能陪她到白首。
百里绯月轻轻偎在他胸前,声音沙哑,“你让我怎么恨。”
恨他在清楚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情况下,替情儿宝宝解决了四海诸国的外忧。
还是恨他同样是为了她和情儿宝宝,毫不手软解决了连同康嬷嬷这种有抚养之情也不例外的内患。
恨他把对她以及对情儿宝宝等人有潜在威胁的都一个个清除解决掉,还是恨他为了她能多些亲人朋友,给她各种调和铺路。
还是恨他……恨他不能陪自己走到白头。
“小疯子。”
小疯子么。
长孙无极啊……
百里绯月痴痴的望着他。
曾经,他们是彼此最不懂对方的人。
或者说,因为彼此的性格和经历,让他们‘不懂’。
于他而言,便是在她无数次恨不得把心刨出来给他看,他依旧不信她。
而她呢,更是从不曾懂过他。
她只看到他满手鲜血从地狱而来,只看到他逼得自己逃无可逃的窒息。
可曾几何时,他们又变成了最懂对方的彼此。
他们不用再把过去翻开撕开说,他们不用再解释什么,他们彼此都懂得。
就像哪怕他身体从众人医术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从他的种种举动,她也猜到,他……大约是无法陪自己多久了。
就像在南疆,她亲自去见了巫教掌教,掌教的确不会再醒来,很快也会仙去,她最后的那一点点希望完全熄灭,再也控制不住大哭一场后。
他们彼此没说什么,却默契的珍惜每一天。
默契的不让情儿九儿他们察觉到异常。
要让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开心心,普通人家一样。
一家人幸福安宁的这几年,百里绯月再回头看,她是恨的。
她不是恨长孙无极,也不恨别人。
她恨自己。
恨自己很多时候怎么那么蠢!那么蠢啊!
就像当年,眼前这个男人和师父合作,不是为了逼死师父,他们的共同目的都只是为了保住圣教。
他只是为了要保住她百里绯月的家啊!
而她,因为师父的死,甚至狠狠刺了他一刀。
而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百里绯月颤抖的抚上他胸口,抚上只有淡淡疤痕痕迹的地方。
“我是小疯子,你就是大疯子。”
用自己的命赌她的心啊!
如果,如果她当时完全下狠手呢。
“长孙无极,”她娇软的哼了声,“你这样的性子,只有我才受得了你。其他那些女子,只怕要被你的心悦吓到的。”
男人似乎笑了声,声音很小。
他搂紧了她。
但落在百里绯月身上,那搂紧她的力道,不过是手臂轻轻放在她身上一样。
“婧儿……”
“嗯。”
“我其实想带你一起走的。我怕以后我不在,就剩你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我怕……”
百里绯月不想哭,她拼命控制自己眼睛里的水不要流出来。
“那就带我走啊!”
“舍不得了。”他说。
他一身杀孽,满手鲜血。
他现在已舍不得拉她一起。
有什么罪孽,他来担,就够了。
弥留之际,“……婧儿……”
微弱的声音,几乎不可闻,是他最不舍,也是唯一不舍的。
“嗯。”
百里绯月轻嗯了声,却久久再也没有人应答。
床上的男人眼帘已完全合上,仿佛睡去。
先前抱住她的手腕垂下,滑落在身侧。
百里绯月闭上眼,将他搂在怀中,用了极大的力气,像是要把这完全失去温度的身子揉进骨血一样死死锁在怀里。
她嘴唇碰到他越发冰冷的唇,轻轻吻着。
但是,再也没有人会回应她了。
————-大景承元帝六年夏,摄政王长孙无极薨。
以国丧之礼厚葬,其王妃和两个女儿不曾出现送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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