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义章认真地听着邓家驹的教诲,这样的倾心交谈就连跟自己的父亲柳老爹也未曾有过,但家学的熏陶,如同文化基因,是从根上带来的,是无声无息的,柳义章自懂事起就意识到自己跟爹很像,也一直想做爹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心胸坦荡,光明磊落。而对邓家驹,心里更多了些亲近与喜欢,邓家驹讲得很多东西,义章其实都懂,他从不点破或表现出不耐烦,因为他知道邓家驹是孤儿,对亲情的渴望与守护尤为看重,他也想过自己离开骑兵大队是迟早的事,他清楚吴祥森在老鹰岭战斗后只字没提双方的约定,是有意为之,就是想打自己个措手不及,把自己强留在他身边,义章打小就记着爹教育自己的一句话‘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跟人相处,尤为重要。
“大哥,你不舍得我离开,又怕耽搁我的前程,是不是?”义章搂着邓家驹的肩膀,接着劝慰道,“大哥,谁说骑兵是鸡肋?你说的?还是军长说的?无论谁说的,都不对!谁说阵前杀敌是英雄,运输供给就不是英雄?大哥,你知道的,咱骑兵的生活、战斗条件都比步兵好多了,你知道吗?当我在老鹰岭看见独立团的战士们穿着单衣冲锋陷阵时,我很震撼也很心疼,后来听史参谋讲独立团的很多战士在夜间隐蔽时,趴在冰天雪地里,身上仅仅盖着一床毛毯或稻草!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老家到处都在捐粮捐衣,战士们为什么还缺衣少粮?是运不来呀,美国佬这些王八蛋,天天轰炸我们的运输车辆,物资大部分都毁在路上了,所以说运输部队更是英雄,自老鹰岭战斗后,我曾经与你有一样的想法,觉着骑兵有劲使不出,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大哥,你听听可行吗?”
“我的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已经有对策了,快说出来听听?” “我想把我们骑兵大队改造成两栖作战部队,第一是给主力部队运输战略物资,我粗略算了一下,跟运输大队的大卡车比,我们单匹马运得量要少多了,但我们战马多呀,军马场有上千匹,遗憾的是骑兵少了点,才三百多人,我们的优势是灵活,敌机来了,我们策马就能钻进山林或山洞,汽车就不行,在路上硬躲,道路被炸毁就得趴窝,所以骑兵优势还是很明显的。第二就是提升我们骑兵大队的单兵作战能力,就像大哥你说的那样,当年在国内战场上我们骑兵是天之骄子,步兵只有眼馋的份,现在为什么倒过来了?因为战争环境变了,在朝鲜战场,大部分战斗发生在夜间和高山丘陵,确实不适合骑兵参战,所以我现在让三连的战士们跟我学擒拿格斗,为的就是短兵相接时用得上,最终目标把骑兵改造成特种兵,战马只是一种代步工具而已,另外在战术上要有所改变,要有自己的侦查兵,自己的通讯员,自己的作战参谋......”
柳义章滔滔不绝地讲着,邓家驹是越听越兴奋,他对战术与战略层面的事情从不去考虑,即使有点小想法,也是瞻前顾后,不了了之,义章不一样,他头脑太好用了,胆子也太大了,比如说他带敖东、敖森杰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搞侦查,回来那么晚跟没事人似的,对指挥部只字不提,关键的时候又能果敢行动,还有像他说的练兵,骑兵不练骑术,却练武术,大队长拉克申对此就提出异议,但碍于义章的声望,也只能睁着眼闭着眼没有横加干涉,邓家驹虽然也不甚理解,但他相信义章,知道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的,就反过来劝老搭档拉克申,说义章是少年得志,必有过人处,战士们跟他学武术,有百利而无一弊,现在听了义章对骑兵这个兵种的大胆设想,如醍醐灌顶,他一下子明白了,义章这是为改造骑兵做功课哪,这就是柳义章,从不纸上谈兵,而是脚踏实地,敢于去闯,在你还没想到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去做了!
“义章,你的这些想法,就是一种革新,实话实说,我有的地方明白,有的地方糊涂,我也给你讲过咱中国骑兵的发展史,很短的,没多少年,就连我们用的马刀,在苏联称之为‘恰西克马刀’,在美国称之为‘巴顿剑’,在我国称之为‘雪枫刀’,都是根据不同的人种而设计的,彭雪枫将军跟你一样,自幼习武,酷爱骑马,精通刀术,他设计出的中国马刀,刀身颀长,刀背轻薄,锋利无比,这也是对骑兵的革新。义章,我现在确实很矛盾,希望你离开骑兵大队是觉着你到军部会更有作为,但听了你关于对骑兵两栖作战的想法,我又觉着骑兵大队还真离不开你。”邓家驹是左右为难,一时没了主意。
“哈哈哈,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哥,身在兵营,服从命令听指挥,咱哥俩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来,咱俩办正事。”
“啥,义章,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当然有啦!”义章拉着邓家驹跪在地上,取下军用水壶,从口袋里掏出用手绢包着的家乡土,取出一些撒进水壶,晃了晃,对邓家驹说道,“大哥,咱就不歃血为盟了。这家乡土就是我的根,吃了家乡土,你就是柳家大院的人了,就是我柳义章的亲大哥。”说完自己先喝了两口,交给邓家驹。
邓家驹心里清楚,柳义章行事是义字当头,在柳义章的心里,他这个结义大哥远重于前途和名利,他接过水壶,仰起脖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干净净,俩人朝家乡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义章举起右手庄重盟誓,“今天我柳义章与邓家驹在朝鲜战场结为金兰,义章祈告天地祖宗,我哥俩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英勇杀敌,报效国家,皇天后土,共鉴我心,若背信弃义,人神共戮!”
邓家驹跪在旁边不知所以,他是孤儿,自幼被山西榆社邓家收养,邓家几代人靠贩卖西域马匹起家,邓家驹稍大些,东家邓三虎看他筋骨不错,就给他取了邓家驹这名字,一直跟着马队走西口,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八路军来到了太行山,邓家驹参了军,那年才十六岁。十多年的军旅生涯,战友换了一茬又一茬,许多人和事都如过往云烟,但对义章不一样,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刻骨铭心,在金山里兵站睡觉时,义章悄悄脱下棉衣给自己盖上的那一刻,邓家驹心里温暖极了,这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新兵自然流露出的真性情......
“大哥,起来吧。”义章半跪着想拉起热泪盈眶的邓家驹,邓家驹平复了下情绪,也**地盟誓,“柳家的列祖列宗,我邓家驹得遇义章并结为兄弟,感到万分荣幸,吃了柳家土,认了柳家根,我就是柳家人,我虚长义章十岁,作为兄长,我一定誓死保护好义章,共患难,同进退,若背誓言,人神共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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