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喜气连绵,欢欣浓烈,京中街道上张灯结彩,一派繁华盛世之景。
转眼除夕已至,按着规矩,接下来三日就要举国休事了。奔波了一年,总算盼来年节,得了这三日清闲。
黄昏时,霍宜峥从上书房下了学,于是前往御书房请示,要出宫去萧府过年,霍景城自是准了。 霍宜峥临走前,忽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问道:“父皇,您心里究竟希不希望母后回来?”
霍景城垂眸片刻,道:“自然希望她回来了。”
霍宜峥道:“那......父皇打算这么拖到什么时候呢?”
霍景城抬眸看他,语气淡淡道:“所以呢?又要让朕去哄你母后吗?宜峥,你觉得这可能吗?”
霍宜峥不说话了。 霍景城起身来到他身侧,伸手拍上了他的肩,道:“宜峥,你母后的性子如此之烈,朕已无能为力。朕会等她回来却不会再去求她回来,否则朕在她面前永远都会抬不起头了。皇宫就在这儿,她的夫君儿子也在这儿,她要回来就自己回来,反之,她若一意孤行,朕想,这样不顾大局意气用事抛夫弃子的女人也要不得了。”
霍宜峥无言以对,默默行了一礼准备离去。
谁知,霍景城又喊住了他。
霍宜峥回头:“父皇还有什么吩咐吗?”
霍景城看着他的目光已是深邃如渊,神色认真道出了一番话。 “宜峥,若有朝一日父皇与你母后真的走到了那最后的一步,到时,父皇希望你不要怨怪我们任何一人,父皇永远不会因为你母后的事而牵累你,你仍要自信自强。记着,父皇的今时所建,就是你的未来。明白吗?”
“儿臣明白了,儿臣告退。”霍宜峥端正行了一礼,离开了御书房。
......
黄昏隐退,月上柳梢。除夕之夜,一切都透着祥和安逸,气氛实在美好。
恣意宫中,一片喜气热闹。姚暮染午后就邀约静妃与魏嫣然晚上来恣意宫一道守岁,可眼下只有魏嫣然欣然来了,静妃则婉拒了,想她性子清冷喜静,不来倒也可以理解。 殿中萦绕着阵阵谈笑声,姚暮染与魏嫣然在圆桌旁包着饺子,福全与碧芽还有映如三人在一边帮着忙。自然了,还有宜双这小丫头片子,她不会包饺子,就拿了一小块面团当泥巴来捏着玩儿。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一片其乐融融。令人意外的是,魏嫣然包的饺子真是精致又紧实。姚暮染小心地拿起一个放在手中打量,道:“嫣然,你包的饺子怎会这样好?”
魏嫣然得意洋洋道:“这是自然了,每年年节的时候,我都是亲手包饺子与父亲吃的,熟能生巧,自是差不到哪儿去。”
“原来如此。”
大家有说有笑时,霍景城来了。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笑意融融。宜双欢呼一声,扑了上去:“父皇!”
霍景城低头看她,见她张着双臂,道:“怎么?都这么大了还要父皇抱?”
宜双撅着小嘴:“哼,那皇贵妃娘娘比我还大,父皇上回还抱她呢,我都不小心给瞧见了。”
气氛静了一瞬,旋即爆发出了哄堂大笑。
姚暮染直接红了脸,恨不得一头扎进面粉里去。霍景城则哭笑不得捏起了鼻梁。
最后,大家簇拥着他坐在了圆桌前,碧芽与青棠伺候着他净了手。
姚暮染直接递给他一张饺子皮,道:“陛下,给我们露一手吧?”
福全机灵道:“是啊是啊,陛下,饺子是元宝,您亲自包了,那就是天赐元宝啊!谁有幸吃到了,这份儿福气连绵十辈子呢!”
此言一出,登时惹来一片热闹,众人全体附和恭维起来。
霍景城笑看福全,道:“真会说话,难怪你们娘娘看重你。多大了?”
福全笑答:“回陛下,奴才今年二十。”
霍景城想了想,忽然道:“到御前当差如何?在秦安手下混个两年,朕再给你个一官半职,如何?”
话音一落,气氛静了一静,福全一时愣得不知如何作答,直直看向了姚暮染。而姚暮染也不明其意,一时无语。
这时,魏嫣然忽地心直口快道:“陛下,您这是要给姐姐在前朝建立后盾吗?”
姚暮染听得心中暗惊了一跳。
魏嫣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霍景城这厢倒是依旧垂眸浅笑,道:“呵,胡说,朕只是瞧他机灵活泛口才不俗,是个可用的人罢了。”
魏嫣然见他不承认,打趣道:“哦?那臣妾身边的一个内侍也甚是聪明机灵呢,要不陛下扶持他做宦官如何?”
霍景城抬眸看她:“你想得美。”
魏嫣然一听,嗔恼道:“瞧,陛下的龙心偏到九霄云外去了!”
“哈哈——”
“咯咯咯——”
大家一笑了之,此事也就没有再继续详谈下去。众人又开始催促霍景城包饺子。
霍景城捏着手里的饺子皮,神色从容道:“行,朕且试试。”说着,舀一小勺肉馅放在饺子皮上,只是接下来,他就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了。
魏嫣然:“哎呀,陛下,这馅儿里有油,可不能沾在饺子皮的边儿上呢,不然就捏不到一起了。”
姚暮染:“陛下,等等等等,您这么使劲捏,会将饺子挤破的。”
宜双:“父皇,您包的这个饺子真丑啊!看得人都不想吃饺子了。”
大家再次哄堂而笑。霍景城放下那个丑饺子,笑道:“罢了罢了,朕真的做不来,可别白白糟蹋了东西。你们包吧,朕就等着吃了。”
姚暮染笑道:“好,陛下歇会儿,先喝盏山苑送来的新茶。臣妾与他们几个再包一会儿便可下锅煮了,顺道再上了除夕宴,咱们一起小酌守岁。”
霍景城眉眼温柔看着她,用温暖一笑回应了。
......
宫墙之外的萧府中,霍宜峥来到了皇后所住的幽阶院。进去后,皇后与若眉主仆两人也正包着饺子,但气氛看上去就是无端地冷清,惹得霍宜峥心中猛是一酸。
“母后,宜峥来陪您和舅舅过年了。”
皇后见他来了,淡淡一笑:“来了就好,过来坐吧,你舅舅也就快过来了。”
霍宜峥来到桌前坐下,猛不溜溜来了一句:“母后,回宫吧,其实,父皇一直在等您回去呢。”
皇后一愣,眸中神色很快寡淡了一片:“所以你便与姚暮染前来给我使激将法吗?”
霍宜峥见她竟是想明白了,于是连忙站起:“母后,儿臣知错,此事的确是儿臣的主意,皇贵妃这才配合了儿臣,但追根究底,我们都是希望您回宫罢了。”
若眉见他们母子谈起了这事,于是识趣地找了借口退下了。
房门合上后,皇后幽冷一笑:“行了,坐吧,你是我的儿子,我能怎么怪你呢?倒是她,做得那般尽善尽美,你父皇怕是越发爱得没处搁了,我这个失德之后已难再比,昔日不比,如今更是。”
霍宜峥道:“母后,您是皇后,何必与嫔妃去比?”
皇后唇角染了一抹苦笑,眸光变得幽深:“宜峥,这么多年了,我忍了很多女人,可姚暮染我忍不了,我真的已经忍到极限了。后来,你父皇宁肯舍我而去也要留下她时,我的心已经死了,我的回头路也已塌了。那一刻起,我已不再是他的妻,也不再是皇后,有生之年,我该自在一回,为自己而活了。什么也不用忍,也不用再伪装大度,伪装贤惠。我累了,也够了。他霍景城身为君王,尚且还想做自己,我就不想随心遂愿只做自己吗?我就合该把自己葬在君王之妻这条路上吗?如今的他还值吗?”
霍宜峥道:“母后,但您真的做得很好,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母后为何要半途而废?”
皇后缓缓落下两行泪来,声音微哽道:“从前,你父皇并未这般儿女情长,他的理性、重妻,就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但如今呢?他说他不会在妻妾正副之间失了偏颇,但是宜峥你信吗?你看他做到了吗?一个嫔妃遇刺,他简单粗暴地将数十位官员齐齐下狱,直接造成了你外祖父的死,我唯一能原谅他的法子就是皇宫再无那个已经成为他弱点的祸水,可他舍我而去了,谁能原谅?”
“还有,我这个皇后做得再好也是我舍弃了许多东西强撑出来的,更是被逼出来的,这个被逼的过程里,我有多么艰辛,有多么不易,只有我自己知道,多少个夜深人静时,我独自一人将那滋味尝了一年又一年。现在,我该放下了,放下桎梏我的枷锁,放下压垮我的重负,自在地活一回。”
霍宜峥眼眶红了,问道:“母后,您也不管我了吗?”
皇后抹了抹泪,语气喟然:“不管了,宜峥,不要怪母后,母后已经管不了谁了,你父皇自有他的江山霸业,他的软玉温香。你自有你的天高云阔和锦绣未来,我能管得了谁又能影响了谁呢?所以就此放下,彼此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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