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上古第一代巫咸又能如何。

    靠着渡魂术依附在凡胎肉体里，固然能实现精神的永生不灭，但同时也是给自己画地为牢，要经受凡人的生老病死，也要面临凡人的种种先天软肋！

    而且摆渡人侵占的古芝书这具身体，就是一个废柴，还只适应了一年有余，顶着这个躯壳，等于就是乌龟驮着龟壳，反倒约束了自己的修为施展！

    “嗷！”

    摆渡人发出了困兽一般的嘶吼，但面对这一系列的禁锢，似乎也无可奈何。

    甚至由于插在身上的七星伏魔剑，使得他无法再释放阴煞之力，周围的黑雾也淡薄稀释了许多。

    “你不是很嚣张嘛，来，再让我看看第一代巫咸，是不是有神话里那么的神通广大！”

    宋澈冷笑道，同时走上去，再次握住七星伏魔剑，不顾这家伙的满面痛苦，很干脆的拔了出来，任由鲜血四溅。

    但是摆渡人只是哼了两声，随即反而讥笑道：“宋澈，你也变了，变得满腔的戾气，跟当时的青云一模一样。岐伯妄图以医道化解青云的心魔，可惜终究治标不治本，你体内的那股恶意最终还是被激发出来了！”

    宋澈一皱眉。

    其实从那次马场杀戮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了些变化。

    似乎体内冒出了一股凶念，他一度认为是丘处机留下的那枚金丹影响到了神志，毕竟丘处机一向是以快意恩仇著称的。

    “小师弟，别听他的蛊惑！”狄天厚提醒道。

    “我什么都不用说，你自己感受，其实快意恩仇有什么不好的呢，总比你陪着小心给人治病舒坦多了。”摆渡人笑道：“什么医病不如医心，那都是从岐伯开始流传的荒天下之大谬，想要根治这病恹恹的世界，只有通过无上的力量重新创造一个新的秩序！”

    宋澈定定的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听着确实挺有道理的样子，所以，这就是你和岐伯迥异的主张了，还好，轩辕黄帝选择了相信岐伯。”

    说实话，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宋澈的神志确实有所动摇了。

    但是一想到家里的妻子和女儿，宋澈的心头仿佛淌过了一阵暖流。

    什么是非曲直、什么天职使命，在他看来，都远远比不上家庭的温馨。

    摆渡人一看没能动摇宋澈，脸色更是阴霾，但他也远未绝望：“你们真以为，我敢来赴这鸿门宴，只凭这三两下子？”

    屋内的空气再次凝固住了。

    龙源山率先反应了过来，喊道：“他还有【地鼎】！”

    “又猜对了，小蝼蚁。”

    摆渡人的双手忽然捧住了自己的心口处，然后闭眼开始念诵起古怪艰涩的咒文！

    很快的，他胸口冒出了一股茂盛的青光！

    “快阻止他！【地鼎】里有很可怕的力量！”龙源山一边警示，一边从怀里掏出匕首，准备结果摆渡人的性命。

    宋澈也第一时间取下金针，扎进了摆渡人的天池穴，试图抑制住他的神志！

    可惜，然并卵了……

    即便摆渡人已经像被施加了定身术一样纹丝不动，但是并没能阻止他胸口那个愈发闪耀的青光！

    “他已经放弃这具身体了！”狄天厚失声道，因为疏忽了【地鼎】的存在，彻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藏在摆渡人胸口的物件，赫然是蚩尤的后裔族人们铸造的【地鼎】！

    在大家的肉眼下，一股黑雾从古芝书的额头冒出，滚滚渗入了【地鼎】中！

    见状，龙源山赶忙停下了动作，迟疑片刻，喊道：“快跑吧！我担心我奶奶他们说的是真的！”

    “说什么了？！”宋澈也预感到了极度的危险，连忙后撤了几步。

    龙源山的身体都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栗，低声道：“我奶奶说过，当初轩辕黄帝威逼我们九黎部落铸造【地鼎】，用的材料就是蚩尤大帝的佩刀，那柄佩刀里蕴藏了蚩尤大帝的神志能量，因此，据说【地鼎】可以召唤出蚩尤大帝的灵体……”

    闻言，狄天厚直接狠狠吞了口唾沫！

    照这么说来，摆渡人是要召唤出蚩尤大帝的灵体，再融入其中，以此成就一个恐怖至极的能量体？！

    “跑！”

    宋澈当机立断、撒腿就跑。

    打不过就开溜，没必要留在这枉死！

    无论蚩尤大帝留在药鼎里的神志能量还有多少。

    但即便召唤出的灵体能量只有蚩尤大帝本尊的半成，都足以秒天秒地了！

    三人夺门而出，坐上车子，踩足油门全力疾驰而去，可是去哪里又是一个问题。

    “不能去市区，现在把这魔头引过去，就是生灵涂炭！”宋澈咬牙道：“我知道西边山后面还有驻军营地，先过去避避！”

    关键时刻，有困难还是得找国家。

    狄天厚依言而行，一路向西而行。

    宋澈回头遥遥看了眼别墅的方向。

    此刻明明是白天，但天空忽然出现了大片的阴霾，完全遮蔽住了阳光，仿佛永夜将至……

    车子很快驶上了陡峭的环山公路。

    本来速度就刻意降低了一些，结果忽然间电闪雷鸣，天空降下来密集的雨滴，瞬间下起了暴雨！

    “这是魔王出世的征兆……蚩尤大帝真的回来了……”龙源山痴痴的呢喃道。

    宋澈立刻骂道：“别梦了！即便【地鼎】里的灵体真被召唤出来，那也不是你们的蚩尤大帝了！是被那魔头支配的化身！”

    “小师弟，我、我有很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一股很强大的能量正在笼罩过来……”狄天厚把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在抖动。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这远超世俗的超自然能力震慑住了。

    而这位澳港非著名神棍的预言很快就兑现了……

    砰！

    车子尾部忽然遭到了一股力量冲击，导致车子一度失灵险些撞向了护栏！

    还好宋澈及时的出手帮忙扶稳方向盘，才避免了跌落山崖！

    他再回头去看，赫然发现车子尾部竟被打凹陷了！

    “他追上来了！”龙源山目眦欲裂。

    但是明明外面空无一物，除了暴风雨……

    这反而更加深了三人的惊慌！

    狄天厚也顾不上什么开车规范了，再环山公路上开启最大的马力，愣是演绎出了秋名山漂移！

    但是刚开过了一个拐角，本该看到山背后的风光了，然而一张大脸突兀的出现在了挡风玻璃前！

    ……

    这真的是一张很大很大的脸，足足有挡风玻璃那么大！

    而且一片青色，面目狰狞可怖，头上长着两根触角，活脱脱的就是一只怪物恶魔！

    而且最诡异的是，这张脸似乎不是实物，冒着青芒，倒像是一个虚幻的能量体……

    “蚩尤灵体！”

    三人不约而同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眼看即将撞上，狄天厚急忙猛踩刹车。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定格住了。

    只是那个青面獠牙的巨大怪物咧嘴笑了笑，面对逼到面前的车子，随意的一巴掌挥了过去！

    砰！

    车子径直被扇飞了出去，冲破护栏，在地心引力的拉扯下，向着深渊坠落！！！

    “再会了，宋澈……不对，青云。”

    耳边传来了摆渡人的狞笑。

    宋澈看着无尽的苍穹，眼中现出了绝望之色。

    轰！

    三人几乎做不出任何反抗，跟随着车子坠落到了山脚下的巨大湖泊！激起了几丈高的浪花！

    然后又是一颗颗水泡和一圈圈涟漪，不知道过了多久，湖水渐渐的趋于平静，只有水滴继续落下，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

    当宋澈的意识被黑暗吞没以后，他觉得自己又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在梦里，他垂直落下，周围映出了一幅幅画面，这一生的点滴逐一飘掠而过，遇见的每一个人，亲人、朋友、同事、病人还有那些敌人，每一个人的面貌都一一呈现在了视线里。

    最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落在了一个地方上，终于停顿了下来，只是周围仍是漆黑一片，只有无穷无尽的雨滴纷扬落下。

    他坐在雨中，茫然四顾。

    张望了好久，忽的，眼前出现了一丝微光。

    他凝视过去，隐约看到了有一个人影，正撑着雨伞缓缓走来。

    他觉得这人影似乎很熟悉，于是他擦掉了眼眶上的水雾，试图把人看清楚一些。

    当看到那张慈祥温润的苍老容颜，宋澈的瞳孔立时凝固住了，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喜交加！

    “爷、爷爷……”宋澈涩声喊道，顾不上站起来，只是努力的爬过去。

    那股亲切感，是他朝思暮想的！

    宋老头撑着伞走到了宋澈的面前，帮他遮住了风雨，微笑道：“傻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

    “爷爷……爷爷……我、我想你……”宋澈抑制不住的啜泣了起来，混合雨水，流淌过了整张脸颊。

    这一刻，他就犹如走失在风雨中的孩童，再见到至亲家人一般。

    宋老头莞尔道：“孩子，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嘛，你小的时候，还有爷爷能帮你遮风挡雨，但人总要长大，你总要独自面对这世上的寒风斜雨，哭哭啼啼的可办不成事。”

    宋澈连忙止住哭泣，抹掉眼泪，道：“那您怎么还回来了？”

    宋老头叹息道：“爷爷不放心，就折回来看看你。”

    闻言，宋澈的眼泪又哗哗的落下来了。

    “我、我太没用了，只会让爷爷操心……”

    “既然知道爷爷操心，那还不快走？”

    宋老头道：“这地方不是你呆的，快回去吧，你的家人朋友们还在等你回去。”

    “不，爷爷……我不想再撇下你一个人走了……这一次，爷爷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回去！”宋澈忙道：“对了，我已经结婚了，还刚生了一个漂亮的闺女，爷爷，你跟我回去看看孙媳妇和曾孙女吧。”

    “我都知道了，能看到你成婚生子，爷爷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宋老头欣慰一笑：“你也大可不必有执念。生老病死，人之常理。先人生前的所作所为，若是能让后人走的路更顺畅一些，那就是他们存在过的最大意义了，其他的，能给后人留作一丝念想就很好了。有后人的记挂，先人就还有消亡。”

    “爷爷，这时候了，您就别再喂我喝鸡汤了，求求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宋澈恳求道。

    宋老头则是摇头，然后弯下腰，将伞递到了宋澈的手里，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最后，爷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们这段爷孙师徒的缘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了……”

    声音缥缈，丝丝入耳，最终却飘散如烟了。

    宋澈一阵恍惚，下一刻，爷爷的面容竟化作了岐伯。

    “祖师爷……”

    “青云，死生之间极可畏。正因如此，为师才想以人力创制生命，如此或许千万年后，世人无需再饱经生死之苦……然而生死何其玄妙，终非人力所能企及……我传你医术教你医德，只望你谨记生命至为灿烂、至为珍贵，而又永不重来，身为医师，万望敬之畏之、珍之重之。”

    岐伯的手掌轻轻放在宋澈的额头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随即，他轻轻一拂手，便有一道金光将宋澈裹了起来。

    “去吧。”

    岐伯挥手一送，宋澈就不由自主地隐入了黑暗中。

    ……

    雨还在下。

    一身青芒的灵体悬浮在湖边，等了许久，确定一切都归于无声无息，这才收敛起了一些阴煞之气。

    不过他没有立刻遁走，而是一头钻进湖里，准备捡尸体。

    可是当潜入水里的时候，他错愕的发现湖里正有一双幽深的瞳孔凝视着自己！

    化作蚩尤灵体的摆渡人悚然一惊，正要一探究竟，忽的听到湖面上传来沉闷的雷声！

    摆渡人回头看去，只见上空的乌云越积越多，整片天空似乎要压到地面上了，条条闪电像是银蛇一般在云团中闪烁，令人望而生畏。

    看到乌云团中那隐现的雷光，摆渡人脸色骤变、几近扭曲，失声道：“是雷劫！怎么回事？难道说……”

    来不及深思，摆渡人立刻冲出了湖水，逃命似的一路疾飞，躲到了山后面去了。

    按照玄幻修真的说法，雷劫是大道降下的天谴，用以惩罚那些想要凭借着自身修炼脱离出天道桎梏的修者。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大机缘，只要能安然度过，整个人都会被雷电之力洗涤的脱胎换骨，进入到一个新的世界。

    不过，对于摆渡人而言，这却是足以毙命的噩耗，一旦雷劫降临，他这个靠蚩尤之力维系的灵体必然魂飞魄散！

    他本想逃得远远的，却又不甘心到嘴边的猎物，挣扎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被欲望占了上风（其实也是不愿再承受渡魂之苦），选择躲在山后面偷偷观察……

    “轰！”

    一道粗如儿臂的闪电，带着灭世般的威压对着山谷中的湖泊直轰而下，那其中蕴含的能量令摆渡人的灵体颤栗撕裂了一下！

    但他现在只顾着注视着湖水里的动静，以及那潜藏在湖里的诡异生物。

    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当整个湖面漂浮着雷电余韵，一条黑影跃出了湖水，赫然是一条洞螈！

    不过摆渡人更愿意称它为‘水虺’！

    “是水虺？！难道它要渡劫化作蛟龙？！”摆渡人失声道。

    他明显有不祥的预感，此刻却不敢靠近，因为第二道雷霆也降落了下来！

    不过洞螈却是高昂起了头，独角闪出一阵光泽，硬生生的撞击在了闪电之上，闪电从独角延伸而下，洞螈整个躯体都闪烁出道道电芒。

    “昂呜！”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洞螈的身体腾空而起，整个沐浴在了雷光之中。

    大概上天觉得给这只洞螈的考验不够，又连着数道雷电从空中劈下，一时间，湖泊上方电闪雷鸣，一个纤小的躯体在其中忽隐忽现。

    此时洞螈的吟声却是掺杂着一阵痛楚，显然在极力忍受着。

    “度过去即有成为蛟龙的希望，这雷劫岂能简单？”摆渡人沉声道：“又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然而，奇迹总是留给有拼搏心的生物。

    洞螈在极度的痛苦中，竟硬生生的忍受了下来，同时，它的躯体在雷电交击下，已然变得愈发坚固起来，原本一米的身长，此刻已经长到了十几米，额头上的独角闪烁着丝丝电芒，居然直接吸纳起雷电元气锻炼肉身。

    最后，随着口中发出一声近乎龙吟的嘶吼，洞螈竟然冲天而上，尾巴一摆，竟将下一道雷霆给生生的击溃掉了！

    “劈啪！”

    “昂呜！”

    洞螈对苍天之力的反抗，这次又惹来了更大的惩罚，似乎是惩罚洞螈的进化妄想，一阵雷电忽闪，随即十八道齐腰粗的电光齐齐劈出，夹着万钧之力轰击到了洞螈的身上。

    刹那间，洞螈的鳞甲支离破碎，鲜血从身躯里齐齐涌出，疼的洞螈口中发出一声长吟，身形落回到了湖泊里。

    最终，满天乌云终于散去，道道星光洒下，皎洁的月光透过还没有完全散去的乌云，铺满了整片大地。

    眼看云收雨散，雷霆也收住了，摆渡人等了几分钟，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蠢动，飞向了湖泊，准备再潜进去捡尸体。

    结果刚飞到湖前，水面忽然冒出了一颗颗巨泡，紧接着一道黑影冲天而起，惊得摆渡人急忙刹住，惊愣的看着飞到空中的那一条影子！

    “成、成功了？”

    摆渡人惊悚失声。

    他赫然发现，洞螈原本粉嫩雪白的表皮，似乎被雷电焦了，通体开始变得乌黑，偏偏又泛着一层流光，竟是一片鳞甲！

    这已经不是洞螈了，也不是水虺，而是渡劫成功的蛟龙！

    “昂呜……”

    蛟龙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又疾速下落！

    直到近了，摆渡人才发现蛟龙的背上还驮着三个人！

    是宋澈三人！！！

    他们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