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润峰愈发觉得小方总这人仗义。

    刚刚结束路演，易科上市事宜繁多，彼此只是几面之缘，小方总竟然还如此热心……

    太仗义了！

    倪润峰拿着酒杯，沉吟着考虑从何说起。

    方卓见这位长虹掌门人还不开口，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老熊，说道：“老倪，你心里这是有什么顾虑？咱们接触少，你不了解我为人，你让老熊说说，我这人怎么样？”

    倪润峰不是不说，是在考虑怎么说，但见了小方总的热诚模样，感慨便油然而生。

    这已经不是仗义，而是高义了！

    方总高义！

    熊潇鸽一听话题被兜到自己这里，恨不得今天坐飞机时遇见暴风雨被原路返回申城。

    他心里有些为难，说真实感受吧，不知道就坏了方卓的什么事，顺着话说吧，说不准就成了什么帮凶。

    熊潇鸽战术性的“咳”了一声，模糊的说道：“方总这人吃软不吃硬。”

    倪润峰一愣。

    方卓含笑道：“诶，是啊，我这人心软，眼里容不下身边的人有困难。”

    他也生出些感慨，提起酒杯：“当初老熊还劝我，让我这种做企业的得心硬一点，想一想，竟然也有几年了，老熊，别的什么都不说了，都在酒里。”

    方卓说是这样说，酒却没下去多少。

    熊潇鸽捏着酒杯，见方总目光灼灼，知道他是点了一下自己，这句“都在酒里”可是刚才自己初见面的表态。

    过去的种种欺骗、不愉快、单方面妥协都过去了。

    现在易科即将成功上市，市值远超预估，方总说什么都是对的。

    熊潇鸽摇晃着酒杯，心里进行一波定性，方总这人吧，虽然有点坏，但也坏的有原则，不是毫无底线。

    再说了，他凭什么不坏别人，就坏你倪总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做岔了？是不是真如媒体报道的那样存在问题？

    就像他凭什么不坏别人，就坏我老熊？

    还不是我投资眼光存在问题！

    熊潇鸽丢下了心中的包袱，诚恳的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倪总，方总是个热心肠，就像他说的，众人拾柴火焰高，你们长虹碰见什么事，不妨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

    倪润峰低头沉思。

    方卓这才喝了一大口酒，冲着老熊笑笑。

    熊潇鸽就装没看见，反正他能保证自己是真的给建议。

    “唉，这趟来美国其实就是奔着我们的经销商APEX公司来的，他们拖欠了大量的货款。”倪润峰抬头，开了口，“我们厂家出货，他们在美国渠道铺货，按理说，这不给回款走到哪里都说的明白。”

    方卓和熊潇鸽都点头，这事情很清晰。

    倪润峰苦笑道：“可是咨询律师，他们说这打起官司能被拖很久，APEX公司能推诿产品质量给渠道带来了损失，这又涉及到和沃尔玛的扯皮，还有，我现在也找不到APEX公司的季总，他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也不知道人在什么地方。”

    方卓轻轻颔首，回忆了一下，APEX公司季总现在住曼哈顿中城的17街16号公寓502室，那里是纽约的黄金地段，交通便利，餐饮和娱乐都很丰富。

    熊潇鸽则是皱眉，法律手段就是这样，经常性耗时耗力，既然是律师给出的判断，那确实有点麻烦，而且，就国内之前的某些报道来看，倪总应该也缺这样的时间和精力。

    “老倪，恕我直言，你们长虹就这样直接把货交过去？太不设防了吧？这流程能对吗？”方卓提出了质疑。

    “唉，APEX公司虽然口碑有点风传的不好，但它前面和我们的合作都还可以，这是第一。”倪润峰给出答案，“第二，为了保证回款，APEX、长虹有和保险公司一起签订保单。”

    熊潇鸽奇怪的问道：“既然有保单，现在APEX拖欠货款，那就赔付啊。”

    倪润峰摇头道：“我把保单拿出来给马丁律师研究了一下内容，保单的条款细则有可以规避的空间。”

    熊潇鸽放下酒杯：“这不是蓄意诈骗吗？！”

    他扭过头，义愤填膺的向方卓询问道：“方总，这样诈骗的事，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方卓瞥了老熊一眼，思考数秒，问道：“老倪，你们长虹和APEX也没有什么联系的机制吗？这么多货，这么大笔货款，也没派人负责中间沟通吗？”

    倪润峰摇头道：“没有，长虹之前没有出海经验，APEX又是美国DVD的最大供应商，他们掌握着全权的渠道。”

    方卓再度颔首，老倪，你忘了你提你女儿在APEX担任董事的事了。

    进过长虹掌门人的叙述，窗边小桌上的四个人一时间都陷入思索。

    这时，有服务生为总裁端来了小食，包括放上奶油和果料的玉米粥、介乎蛋糕和饼干之间的姜饼，这些都是平安夜里经常吃的东西。

    又恰好，有知名歌手被请过来登上舞台表演。

    方卓便招呼着这几位稍微吃点东西，缓和一下严肃的气氛。

    酒会依旧热闹，没有因为窗边一角的问题倾诉小会而受到半分影响，倪润峰吃着姜饼，喝着白酒，想着自己这一生，忽觉有些荒诞起来。

    等到舞台上一首歌终了，方卓把话题重新扯回来：“老倪，那看来，能解决APEX公司，能让那个季总坐下来沟通，这个事就有解决的希望啊。”

    他继续说道：“你现在在长虹的处境是不是最大的就是这个事？就是海外货款的拖欠和经销体系的失控。”

    倪润峰点头，大差不差，他看向小方总。

    熊潇鸽也惊奇，听方总这语气，难道这么快就找出方法？

    他直接开口问道：“方总，你有办法？”

    方卓为难的直摇头：“我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这人都找不到，如何是好？”

    倪润峰也叹气，确实，那姓季的起了其它心思，现在找不到人只能走漫长的法律程序，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恐怕也不是长虹想等的。

    熊潇鸽深深凝视方总，你丫就骗，就搁这硬骗！

    但他心里也有疑惑，这方卓是对长虹起了心思吗？

    不能够啊，业务上没什么交涉，长虹上市公司背后的母公司长虹集团又有绝对的控制权，它还不像新浪的股权架构分散，就长虹现在情况，又刚有格林柯尔的先例在前，完全不可能易主。

    熊潇鸽换了个角度，怀疑方卓是对倪润峰动了心思。

    既然长虹不可能易主，那现在长虹的掌门人能不能被控制被影响……

    熊潇鸽各种猜度，而方卓则开始向倪润峰询问更多的细节。

    倪润峰今天本想表示感谢，但一是心中苦闷，二是方总高义，他也就尽量还原了细节和讲述目前自己在长虹的状况。

    长虹掌门人情绪涌动，熊潇鸽则冷眼旁观方总对倪总的设身处地。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落地窗边忽然灯光一亮。

    三个人扭头一看，大大的广告牌上是面带笑容的易科总裁，画面上有易科的熊猫标识，以及2004.1.1和NASDAQ：YIKE字样。

    “还不错，挺好看。”方卓评价了一句自己。

    “卖相确实很好。”熊潇鸽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方卓重新扭过头来，听完倪总的各种讲述之后再次表了个态：“老倪，你这个事确实有难度，但你放心，不论是律所还是沃尔玛，我都有点人脉，咱们慢慢来，你也别太急，事情是一步步解决的。”

    外面广告牌上的总裁有灿烂的笑容，面前的小方总却急公好义，神态凝重，忧心忡忡。

    哎，人家一个在全球范围内和索尼竞争的总裁能图自己什么？

    图每况愈下的企业？图经销公司的货款？图一个失败董事长的人情？

    倪润峰不知该怎么表示感谢，只有喝酒，唯有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