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阖上眼,叹道:“当年我和你母亲投缘,还想和她结为异性姐妹,她不答应,说那生生把她叫老了几十岁。这几年不见你爹娘来,可是不来密城出诊了?”
傅薇默然道:“家父已经去了。”
赵老太太重重拍了拍傅薇的手,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要是你不嫌弃,做我的干女儿如何?” 傅薇还没来得及拒绝,赵二小姐就开口了:“祖母,不带您这样的,做不了傅薇姐姐的干姨,就要做人家的干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好,好!”赵老太太哈哈笑起来,傅薇也用袖子掩着唇,尬笑。她和赵二小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被迫营业的疲惫来。
“那傅丫头,你可愿意做我的干女儿?”
傅薇一瞄赵二小姐,就从她温柔的眼神里读出了满满的“你要是敢答应就给爷死”,傅薇心中苦笑。
“我只是个大夫罢了。”傅薇柔声道,“要是认了您当干娘,恐怕就没法好好给您看病啦。” 这边正说着话呢,院门口传来嘈杂的人声。门口的丫鬟来通报道:“大少爷来了,带着一个穿白衣裳,郎中打扮的年轻男子。”
赵二小姐忙转身道:“那我便我回避了。”
傅薇也起身欲走,赵老太太强拉她坐下道:“也不知他给我请个什么大夫,你在这看看也好。”
傅薇抬眼看向门口,那双她没世难忘的桃花眼,再一次映入她的眼帘。
“哦,好巧,是您啊。”傅薇抿唇,说道。 “巧得很。”神医无名冷冷地说,“俗话说一事不劳二主,这儿怎么还有个大夫?当赶集呐?”
嚯,傅薇肃然起敬战术后仰。
同赵二小姐一点都不一样,赵二小姐的庶出哥哥,赵有才肥头大耳,长了一双三角眼,那眼睛被过于充足的脂肪组织挤压着,几乎看不见是睁是闭。
赵有才一听神医无名的话,立马变了脸,对傅薇大声呵斥道:“你是谁带来的?赵大赵二,还不把这女人撵出去?”
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从赵有才身后走了出来,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傅薇,要是傅薇有一丝不情愿,他们就要立刻把傅薇丢出去。 “这是傅薇姑娘,是二小姐请来的大夫。”赵老太太身边的绿意阻拦道。
一听到赵二小姐的名号,赵有才顿时就炸了火药桶。
赵雅兰虽然是个女子,可处处都不比他这个赵家唯一的男丁差。赵有才有时做梦都梦到赵雅兰执掌赵家大权,把他撵出去讨饭,他,他恨不得当年就把赵雅兰掐死!
赵有才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傅薇好过了。只要赵二小姐的人不痛快,他就痛快得很。
赵有才一张臃肿的胖脸挤在一起,怒道:“赵雅兰?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你这个……傅傅傅——” “傅薇。”傅薇说道。
“傅薇,还不快滚?冲撞了无名先生,老子给你好看!”赵有才骂骂咧咧的。
赵老太太叹了口气,别过脸,不忍心再看她唯一的孙子。造孽啊,这孩子怎么成了这样子?明明小时候还那样聪慧可爱,怎就被惯坏了?
“不劳您。”傅薇站起身来,淡淡道,“我自己走就好了,不过在这之前,您的诊费是不是也要先结一下呢?”
“够了。”赵老太太声音沙哑地说,“有才,傅丫头是我这儿的贵客。傅丫头的药,老太婆我信得过。”
“贵客?什么贵客?”赵有才睁着一双三角眼,说道,“祖母,您老糊涂了。”
傅薇叹了口气,柔声说:“老太太,我也不要你为难,我马上就走,您看着给点诊费,行了吧?毕竟我营业也不容易。”
“好啊!你还想要钱?”赵有才指着傅薇喊,“祖母,这女人开的是什么药?先前咱密城的李大夫开的药,您吃了那么久都不见好,她该不是来骗咱赵家的钱吧?”
傅薇转过身来,冷冷道:“我何苦呢,早知道病人家里有您这一号人,二小姐就算是跪着求我,我也不来。”
“好啊!赵大赵二,把她拖出去!赵雅兰也不看看是什么阿猫阿狗,就往咱府里带,也不怕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傅丫头是傅大夫的女儿,她爹爹从前也给你看过病的。”赵老太太说。
赵有才的三角眼转了转,说道:“我当是谁呢,就是那个姓傅的庸医啊。果然女儿像爹,”
傅薇抿抿唇,傅未远的医术如何,她如今已无法自己来评判,但是傅未远治了十多年的病,虽不说次次都药到病除,起码也尽心尽力,西村附近这一片,谁提起傅大夫不说个“好”字?赵有才又有什么资格来污蔑他呢?
傅薇记得赵有才,八年前,傅招娣的父亲死之前治的最后一个病人就是他。当初他发烧,烧得厉害,脸都青了,赵家派快马连夜把傅未远请了过去,到底也给救了回来。
之后没多久,傅招娣的爹爹就得急病死了。
“我爹不是庸医。”傅薇冷冷说道,“说这话之前先摸摸你的良心,要不是我爹,您今年都八岁了呢。”
神医无名的薄唇勾了勾,赵有才还不明所以。
“究竟怎么回事,给个说法吧。不过,你该知道,忘恩负义之人,我不治。”神医无名双手环胸,说道。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像是结了冰,看得赵有才心里发凉。
要是赵老太太死了,赵雅兰那个贱女人肯定会坐不住……可在这儿给傅薇好脸色,他才咽不下这口气呢。
赵老太太扶着绿衣丫鬟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神医无名说,“既然都是来给老太婆看病的,没提前跟您说一说,也是老太婆我的不对,只是撵傅丫头走,老太婆我是说什么也不肯的。”
“撵走?不必。”神医无名缓缓说道,“适才听了傅姑娘的大论,我也好奇傅姑娘开的是什么方子,便拿来给我看看吧。”
赵老太太看了傅薇一眼,问:“傅丫头,你呢?”
傅薇点点头,说:“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爱看不看。”
绿意先喊了人,铺桌子上茶,把一行主客安排得妥妥帖帖。赵有才愤愤不平地坐下来,不时地用那双三角眼瞪傅薇一下,就好像他能用他的眼神杀了傅薇似的。
傅薇才不怕呢,不讲道理的病人家属多了去了。
治好了要闹,治不好也要闹,要是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害,她迟早要比病人先去一步,到时候阎王爷问起来,就说是地府没得医闹,特意来给地府创收好了。
绿意取出傅薇写的济川煎方子来,恭恭敬敬地递给神医无名。神医无名看都没看,抬起手就将傅薇写的方子撕成了碎片。
“你这是干什么?”赵老太太忙问。
神医无名说道:“女人开的方子,我不看也罢。”
好啊,傅薇只觉得神医无名现在左脸写着“男拳斗士”,有脸写着“就你也配”。
傅薇皱眉,问道:“怎么?脏了您镶金嵌玉的狗眼吗?”
神医无名淡淡地说:“女人,就不该当大夫。”
“女人怎么啦?”傅薇拍桌而起,“您可以说我学艺不精,但是您不能那我的性别来攻击我!怎么,女人这不该那不该的,您倒是什么都该,地狱十八层也合该有您的一席之地。”
神医无名古怪一笑,叫绿意拿了脉枕过来,拿帕子垫着给赵老太太号了脉,方才说:“你既然不服气,我便问你,她得的什么病?”
“便秘,怎么了嘛?”傅薇反问。
“哼。”神医无名讽刺一笑,道,“你可用了大黄?”
“我哪敢啊。”傅薇挑眉,“您呐,芒硝打算先称个几斤呐?多了便宜卖,您可给人赵家省点银子吧。”
神医无名招手要来纸笔,笔走龙蛇地写了一副方子,拍在桌子上,吩咐道:“去,将药抓来,即刻便煎。”
赵有才嘿嘿一笑,拿起神医无名的方子,洋洋得意地念道:“肉苁蓉、当归、牛膝——”
赵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这方子……”
傅薇动动嘴唇,想笑,又觉得好像笑出来也不太合适。
「济川归膝肉苁蓉,泽泻升麻枳壳从」这是济川煎的方歌。
赵有才还在继续念:“泽泻、升麻——”
“最后一味,可是枳壳啊?”赵老太太出声问道。
“是。”赵有才点头说。
绿意捡起傅薇被撕碎的方子,拼在一起,柔声念道:“当归三钱,牛膝二钱,肉苁蓉酒洗三钱,泽泻一钱半,升麻七分,枳壳一钱。”
赵有才愣愣地看了看傅薇,又看了看神医无名,讷讷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神医无名的眼神变了。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带着欣赏。他原以为傅薇不过是个懂点药的采药女,没想到她对用方也颇有造诣。
这济川煎,是他偶然从一本古书上得来的,这些年他也用过许多次,疗效颇佳。
傅薇,难道是那本书的正统传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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