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最后一战

    如果说一觉醒来被告知睡了六个多月，大多数人的反应一定是匪夷所思和难以置信，但像帕瑞特这样想到可以利用这种方式来熬过漫长酿酒时间的人一定是少数。“你们想，我先把酒酿好，然后睡上一百年，一醒来就可以喝到百年陈酿，这不是一件美妙绝伦的事情吗？”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麦洛听，这时一旁的艾琳和可兰也从冬眠中苏醒过来。

    “看来你对美妙绝伦这个词语有很深的误解……”麦洛面无表情地回应着，他觉得好友的想法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创意”……或者说搞怪精神……    “我以为只有动物才会冬眠……如同熊会在洞穴中睡上一个冬天，松鼠还会把足够的食物放在树洞里……”艾琳吃力地舒展身体，初次冬眠让她的身体极不适应。

    可兰已经起身，望向窗外的宇宙说道：“人类之所以没有养成冬眠的习惯，是因为睡觉时逝去的时间、错过的亲情、无法亲身经历那些或大或小的事件……都会成为人们内心中的遗憾，可人类偏偏是最不喜欢留下遗憾的动物……”

    麦洛敏锐地觉察到什么：“可兰有过类似冬眠的经历吗？”

    “哎，因为身体被魔法延缓了时间的特质，所以平时不需要睡眠，必要时会睡很长时间，曾经也睡过三个月之久，也可说是冬眠了。”

    “啊？可兰……”帕瑞特瞠目结舌地说，“那你是睡在在树洞里冬眠？还是在山洞里？”    ……

    有些人，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由于接近守望者号，许久不见的重力也回来了。

    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眼前的状况还是让四人认识到现实。

    “咱们星球上的人们已经抵抗六个月之久了吧……愿他们都还好。”艾琳沉吟道。    “好了，咱们赶快结束这一切吧！早一点结束，就能多救一个人”麦洛果断地说道，理了理腰间的武器。

    即使希望将轻松的氛围再延长，四人也都明白冬眠的结束意味着什么，很快巡弋飞船中就响起电子音：“即将与守望者号对接。”

    “这声音的腔调听得让人难受。”艾琳抱怨道。

    帕瑞特点点头表示同意，旁边的麦洛解释说：“因为这声音不是人类发出来的，是用机械模拟出来的。”

    “像是木偶戏？”童心未泯的艾琳从来不缺乏这方面的想象力。    麦洛正愁要怎么解释，他们脚下的地板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随后电子音再次响起：“对接完毕，平衡气压中……舱门可以打开。”

    巡弋飞船操作室的中央，一个圆形如井盖状的舱门随着轻微摩擦声缓缓上浮——这就是连接巡弋飞船与守望者号的通道口。

    麦洛将手放在通道口旁边的开关上，嘱咐其他三人说：“一旦我打开这道门，我们就要面对那黑色的纳米机器人，做好准备了吗？”

    “哎。”“没问题。”“嗯。”四人摆好准备迎敌的架势。

    麦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一下子吐了出来：“和你们一起迎接这一刻，是我的荣幸。”然后，他按下了开关，舱门打开——    通道口下方的守望者号上层舱室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什么机器人……在哪里？”帕瑞特透过通道窥视，但仍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接着他要探头查看，被麦洛一把拉了回来，“怎么？他们埋伏起来了？”

    “很有可能！”麦洛警觉地说，“看起来不太对劲……我先——”他正说着，身旁的可兰竟然毫无预警地跳了下去！

    轻盈地着陆，没有发出声响，可兰讯速地查看四周：“快下来吧，这里没有危险。”

    三人不再犹豫，他们知道可兰是艺高人胆大，但这样做还是太过冒险。

    “赛维亚之前在这里和纳米机器人缠斗过……”麦洛环视着舱室，发现这里还多少留有之前的战斗痕迹，“……这个房间比赛维亚记忆中的好像要小一些……啊，那是通往主控室的通道口。”麦洛指着房间接近中央地面上凸起的圆形舱门——舱门是打开的。

    四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通道口向下看，麦洛甚至能看到位于主控室中央的自毁装置——他不由得心跳加快，只要按下那个按钮，“群星诅咒”带给十一颗星球的灾难轮回就将真正结束，自己所在的星球和星球上的朋友、家人也将得救……如果他们能够撑过刚刚过去的这六个月。

    可兰建议道：“还是我先下去看看情况……”她正说着，脸色瞬间绷直紧张——

    麦洛同样感觉到杀气从四周飞速靠近——

    “趴下！”“小心！”两人一同大喊，立即向身后做出反应和回击！

    艾琳和帕瑞特下意识地回头，竟然看到“墙壁”已经近在眼前！好在手的反应比眼睛还快，武器迅速出鞘，两人也摆好防御的姿势！

    “嗙！”“叮！”几声清脆的碰撞，四面“墙壁”被击退，随后飞快地聚集在一起，露出了它的真面目——足足有两米之高的纳米机器人！

    “原来这墙壁是它模仿而成的！我说房间怎么小了。”麦洛心里飞快地想，“如果这家伙在这里，那中央控制室就缺少防卫！”想到这里，只见纳米机器人已经准备要发动进攻了。

    “快跳下去！”麦洛向三人喊道，帕瑞特没有犹豫直接从通道口跳了下去，而这时纳米机器人已经扑了过来！

    “叮！”电光火石之间，可兰接下了机器人的攻击，并做出弹反攻击，迫使对方退后——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麦洛和艾琳都没反应过来，唯独让他们看清的是：可兰的手中多了一把类似 “怀刀”的匕首——这才是可兰真正善用的武器。

    没时间愣神，麦洛利用好可兰争取到的时间立刻拉着艾琳跳到下面的舱室——中央控制室，但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看到刚才最先跳下来的帕瑞特正手捂着腹部喷血的伤口倒在一边，而在自毁装置的上面，站立着另一个纳米机器人！

    守望者号上的王晨为了迎击可能会带着帮手而来的赛维亚，又制造出了一台纳米机器人来防守空间站！

    麦洛急忙拉起倒在地上的帕瑞特，后者奋力支撑起自己，“我这点儿伤没事，这卑鄙的家伙居然趁我跳下来时偷袭！”他刚说完，只见可兰也从通道口跳了下来，她的白色长袍上有一片片殷红的血迹，只有可能是她的！

    “快躲开！”可兰还未落地便大声提示下面的三人，几人迅速做出反应——刹那间，上面的纳米机器人也从通道口坠下，险些砸中四人！混乱中，麦洛将其他三人拉到一起，在房间的一边与另外一边的两个纳米机器人对峙。两个纳米机器人十分明确自己的目标，他们站在自毁装置上做好保护工作，同时准备消灭眼前的来犯者。

    三人这才注意到可兰的脸上、手臂上全是伤口，长袍上也有多处裂痕，可见刚才在上面的舱室中发生了怎样短暂而残酷的恶战。

    “可兰……”帕瑞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他也被可兰身上的多处伤口惊呆了。

    然而，可兰依然面不改色地凝视着眼前的敌人，“专注于战斗！”她提醒着其他人，“我们来引开他们，麦洛，你去按下自毁按钮！”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麦洛轻声但坚定地说到。

    机器人摆好架势，准备发动进攻。这边，可兰也下达了战斗命令：“帕瑞特、艾琳，我们一起给麦洛创造机会！”

    “我会的！”艾琳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回答道。

    帕瑞特大叫一声，几乎是用尽自己毕生的力量，抡起锤子冲向两个纳米机器人！沉重的战锤，在他抡圆的手臂中划过美妙而又致命的弧线，重重地砸向面前的敌人。在他后面，可兰和艾琳也向两名敌人发动着冲击——纳米机器人在力量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却在反应上无法抗衡人类，他们击退了帕瑞特的锤子攻击，但在可兰快速且凌厉的进攻下显露出劣势，而艾琳的及时补刀也让他们招架不了。而最重要的是，在机器人迎击正面对手的时候，麦洛已经绕到他们背后——并非攻击敌人，而是直接冲向嵌在中央圆形玻璃下的自毁按钮！

    战斗紧促而激烈，机器凭借近乎无限的力量重新取得主动。

    帕瑞特已经倒地不起，锤子虽还在手里，却挥舞不起来了。可兰和艾琳仍在卖力地攻击着，她们两人的身上不断产生新的伤口……麦洛无暇管那么多，趁着两个机器人不注意，用剑柄砸碎了玻璃！伸出右手就要按下自毁按钮——

    然而玻璃破碎的声音早就引起了机器人的注意，瞬间踩向麦洛的右手！

    “啊——”一声惨叫，麦洛的右手和手腕被彻底踩扁了！忍着钻心的疼痛，麦洛又伸出了左手，但机器人的脚已经抢先一步，就要踩下来——

    千钧一发——

    “嗙！”的一声，那只即将要踩到麦洛左手的机器脚突然粉碎开来！是倒地的帕瑞特奋力将锤子丢出，击碎了它！

    没有其它阻挡，麦洛当机立断按下了自毁按钮——

    ……

    “自毁系统已启动，正在进行最后一次信息收集、整理和传输工作，空间站将于15分钟后正式自毁。”

    电子音的声音结束，接下来如同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一样，主控室的战斗结束了。

    “小艾琳，不用打了，他们已经不会动了。”可兰把沾满血的手搭在艾琳肩上，后者也终于停下了所有动作，彻底瘫坐在地上。

    两个高大的纳米机器人如同冰雕一样一动不动，不是坏了，而是因为指令终止而进入待机状态，乍一看犹如巨大的黑色雕像，即使一动不动也给人们造成了巨大的压迫感。

    麦洛勉强地站起来走向艾琳，他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白色的骨头和深红色的骨髓混合在一起向主人打着招呼……为了不吓到艾琳，他扯了一块布把手包好。“艾琳，已经结束了！群星诅咒——结束了！”

    艾琳没有回应，像是失了魂儿，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另一边，可兰无力地跪倒在帕瑞特跟前，这名忠诚的保镖为可兰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的身体几乎被从腰部劈成了两半，血液洒满了他身体的周围……可兰用手抚过帕瑞特的面部，阖上他的双眼——他已经咽气了。

    ……

    “……他们都没事了，对吧……”艾琳终于发出声音，最先想到的还是星球上的人们，而对布满自己身体的伤口完全不在意。

    “是的，没事了，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收割了……”两人的脑门顶在一起，相互传递着各自的温度。

    “……那这里……还有多长时间就会自毁？”艾琳忽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你看，这些黑色的机器人已经停止工作了……15分钟是多少，我也不清楚……”

    谁知——

    “嗖！”

    ——一颗铁钉刺穿了艾琳的胸膛——小小的身躯，无力地摇摆着倒下，鲜血从伤口处汩汩喷涌……

    面对突然的变故，麦洛用左手抄起掉落在一旁的长剑，转身向身后发射铁钉的人突刺过去，但还是晚了——另外一颗铁钉也在向他袭来！

    铁钉带着巨大的力道刺中了麦洛的喉咙，却没有刺穿，而麦洛的长剑却刺进入了袭击者的身体——王晨倒在了血泊之中，手上的射钉枪掉落在地上。

    不顾喉咙的伤势，麦洛扑倒在艾琳身旁——此时的她奄奄一息，眼睛即将阖上。她的眼神似乎是期待着麦洛能对她说些什么，但后者由于喉咙处刺入的铁钉，已经无法发声，两人只能用眼神做着最后的交流。

    艾琳缓缓抬起手，麦洛立刻握住，在自己力道的加持下，艾琳的手轻抚麦洛的脸颊，随后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甜美的笑容，然后——

    ——她的手垂了下来。

    眼皮已经阖上，只剩下淡淡的笑容。

    ……

    麦洛瘫坐在艾琳的遗体旁边，感受着浑身的血液逐渐从喉咙伤口的缝隙间流出，力量与温度都在缓缓消失。

    如同这座空间站一样，这里每个人的生命都即将走到尽头。

    “……空间站将于12分钟后自毁……”电子音响起，对比之前音调有些不协调。

    可兰支撑着身体蹒跚着来到麦洛跟前，她将手放在艾琳遗体胸前片刻，表示对这位好友、后辈的敬意和怀念，然后把艾琳的遗体扶起，倚靠在麦洛身旁……麦洛用眼神和眨眼的方式向可兰表达着什么。

    可兰查看麦洛喉咙上的铁钉和伤口，很平淡地说：“你也会……”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望了望身后帕瑞特的遗体。这时，麦洛吃力地从身上的口袋中拿出自己总是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我明白了，你说不了话，所以要写给我看。”可兰推测说，麦洛点点头回应。

    可兰瞥见记事本上的雄鹿封面，想起了在丸山岛上多米（杜明尼克?杜特维德）和她说过的事情，内心激起了波澜……

    麦洛用沾着血的手指，在记事本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字：“我们破除了‘群星诅咒’。”

    “哎，结束了……”可兰缓缓说道，麦洛也用苦笑回应，随即又在本上写下一行字：“谢谢你，可兰。”

    “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情……这也是我丈夫留给我的遗愿。”可兰谦逊地回应。

    麦洛轻轻摆头，写下：“我完成了约定。”

    可兰没有说什么，而是把手伸到麦洛头上，轻抚着他的头和脸颊，说了一声：“你们的灵魂都可以安息了，孩子……”

    麦洛感觉自己的力量已经要流失殆尽，在本里找到了那片独特的空白纸张——风铃送给他的魔法信笺，虽然不一定能够传达到，他还是用手指在上面写下：“我成功了，风”——

    ——戛然而止

    手指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眼皮愈发沉重，无力抬起……

    白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麦洛利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看了看靠在身旁的艾琳……

    他闭上了眼睛——

    白色的光芒遮蔽了他的视野，最终将他完全吞没……

    可兰的嘴唇轻微抽动了一下：

    “……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