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叛变宣言

    瑞安目光呆滞地盯着竖在膝盖上的PD，假装自己正在阅读相当无聊的文稿，而实际屏幕上显示的是密涅瓦号上各处监视器传回的画面。在确定I被关闭后，瑞安就意识到空间站内所有的监控功能已经全面下线，他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黑客软件入侵这一系统，且不用担心被任何防火墙反制——它们也受I控制。但他的入侵对获取空间站控制权是没有作用的，因为这就需要打开I完成生物识别，或是输入指令长才知道的授权密码，这样才能够完全控制密涅瓦号空间站。

    瑞安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画面切换至2号研究室中的场景：米勒正垂着头坐在地上，旁边是拿着枪的吕西安，他单膝跪在米勒跟前，仿佛正在求他一样，门口处是巴西女安保员在看守。瑞安将翻译耳机与PD相连，能够听到监控画面中的声音。    “……你知道他们骗了我们，我不怪你……”吕西安诚恳地劝说米勒，“……希望你再想想，尽快把密码告诉我……”

    “密码？可能指的是空间站I的授权密码。”瑞安心里想着。

    俄国安保员有意无意地在房间里巡视，其他成员都在谈天或是沉思，只有瑞安一人拿着PD还带着耳机津津有味地盯着屏幕，这引起了他的怀疑。俄国人虽然行为有些随意，但也明白自己的职责，他很自然地走到瑞安不远处的地方，斜着眼试图看清PD屏幕上的画面，但是——

    “ith th hol orld rumbling, pik up this tim to fll in lov.”（整个世界都要倒塌，我们却挑这个时候来恋爱。）瑞安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念出这句台词，表情也是陶醉其中。俄国人也看清了画面中的内容，是黑白电影《卡萨布兰卡》。当他的目光回到瑞安脸上时，只见对方正微笑着凝视自己，然后挑逗似地抬了抬眉毛——吓得凶悍的俄国人赶快离开。

    “还好早有准备！”瑞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调回刚才的监控画面：只见2号研究室中只剩下米勒一人，吕西安已经不在画面中，门口处的巴西人也同样不见。“难道俄国佬……不，他们两人应该是来这里了！”    “哧——”刺耳的响声过后，吕西安和巴西安保员、德国安保员出现在会议室中，从吕西安仍旧愁眉不展的眉宇之间，瑞安猜测米勒大概率还保守着那关键的密码。“不过现在可不是玩PD的时候……”这样想着，瑞安和其他人一样，端坐着等待吕西安向大家做出交代。

    此时的吕西安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他的表情冷峻、严肃，不像是人群中那闪耀的英雄，反倒像即将登上绞刑架的罪人。众人的面容也都配合似的凝重、忧愁，好像眼前这个人即将身首异处，让整个会议室的氛围格外沉重。

    例行公事，吕西安清了清嗓子，向在场的空间站成员发表演说：

    “我的朋友们，很抱歉我做出了这个选择，我已经向地球决策者所在的逃亡舰队以及地球、和平2号空间站发送了这次叛变的声明，（一阵骚动）……先请大家不要担心，虽然我很想署名‘密涅瓦号全体成员’，但我觉得我还是无法代表这里的所有人，所以我署名我一个人，并且会为这次叛变承担一切责任。”

    骚动一下平息，众人的眼光再次紧盯着吕西安，只见他的眼光中闪着点点光芒。    “我相信各位已经得知：我们的亲属、朋友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承诺登上逃亡用的飞船……是的，我知道有人会怀疑，但很遗憾，这确实是千真万确的。和你们一样，知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是迷茫的、惶恐的、不知所措的，但这却是人类脱离地球时必须要迈出的一步——即使被抛弃的不是我们的亲属，也依然有绝大多数的人类同胞被抛弃在地球上等待末日的降临。是的，生物种群永远是弱肉强食，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人类更是将这一规律发挥到了极致。就算现在……在末日即将来临之时，依然有一群决策者只把自己的利益放在一切的首位，曾几何时，他们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可以灭绝众多无辜的物种，仅仅为了充盈自己的宝库可以烧杀自己的同类，仅仅为了填补自己的安全感可以制造出毁灭世界的武器……我们天真地认为在‘大和解时代’之后，这些行为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但他们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掠夺、奴役、毁灭……现在，他们撕破最后一层脸皮，背叛了曾经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奉献一切的我们……”

    眼泪划过了他棕黑色的脸庞。

    “我们早就明白，真正为人类带来末日的，不是当前的Nt舰队，不是其它的外星人，也不是影视作品中常见的核战争、智械危机、病毒……从数千年前开始，人类文明经历过数次在刀刃上跳舞的险境，而将我们推向灭亡的，都是那些粉饰美好却丑恶歹毒的统治者或野心家。现在，我们也成为了他们得以继续活下去的垫脚石，那我想问在座的朋友们：谁愿意就这样沦为他们随意定夺生杀的牺牲品？或者在他们蔑视的目光下苟延残喘？难道我们能够忍受他们对于我们生存与死亡的无视，他们就不会是我们为累赘或异端？朋友们，他们不是神，也不是神的代言人，但他们选择背叛了我们，就是对我们所拥有的权利的剥夺……甚至，他们会宣称我们不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可……可我们，却无能为力。”

    吕西安举起手中的冲锋枪，枪口向下朝众人展示——

    “朋友们，我和在你们中大部分人一样：痛恨武器、憎恶杀戮，甚至发生在荒野中、平原上、沙漠里、海底深处的那些自然法则下的相互残杀都难以接受——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研究天空：因为那些在目前人类的时间单位里近乎是永恒的存在。因为我们都害怕失去，失去至亲的人或物，失去人间的情感，失去世间的真善美……然而，这些……这些我们无比看重的，不管是实在的还是抽象的，已经随着那群伪善者的背叛而一一化为泡影。我无法接受这一切，无法接受蒙骗、背叛与嘲弄，无法接受再也不能见到我的妻子和孩子……    “我发动这次叛变，没有一丝犹豫。

    “我不是为了各位，只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不奢望各位支持我、协助我，只求各位不要阻碍我。

    “我已经将我的诉求——也可能是各位希望的诉求发给了逃亡舰队：那就是立刻遵守承诺，将我们的家人送到这里。

    “但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任何回信。

    “我祈求我的行为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否则——”    “就让我们来制造地狱，彻底消灭这些伪善者。而我们，将逃亡新的世界”

    ——没有微笑，没有致意，没有掌声——吕西安就这样完成了他的“叛变宣言”。

    ……

    20时整，安保员送来了食物补给，众人开始吃饭，原本因“叛变宣言”而略显幽静的会议室终于恢复了生气。

    希尔卡来到瑞安跟前把食物补给递给他，用旁人无法察觉的低声传达：“我弄好了。”后者顺其自然地接过食物并道谢，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另一旁，高洁也若无其事地吃着喝着，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她有什么烦心事，但她心里面却开始担心冲动另一边的守望者号与王晨等人——既然吕西安能够利用黑掉克隆人生存舱摧毁克隆人运载飞船并强行关闭空间站I来发动叛变，那守望者号自然也有被他下黑手的可能，如果这一担忧变成事实，那她的“群星计划”就会受到致命打击……想到可怕之处，高洁只能摇摇头将这股阴霾甩去，因为当前还有亟待解决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很大概率会搭上全空间站成员的性命。

    用餐时间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中结束了，人们的心头都有着无比沉重的想法，但其始作俑者却已经不见踪影。瑞安又偷偷地用PD调出各个监视摄像头的画面，发现吕西安正在指令长室操作着电子终端设备，“他想从那里找到密码，嗯……希望他永远找不到。”瑞安心想着，将画面切到2号研究室：米勒坐在地板上，背对着摄像头，旁边放着一个盛着食物的盘子，只是里面的食物丝毫未动，“可别绝食啊俄国佬，我们正想办法救你呢！”

    “哧——”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三名安保员聚在一起向成员们发号施令：“所有人在2分钟内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们会在外面把门锁上，从今晚开始实施宵禁。”

    “真是个令人不安的词汇。”希尔卡心里想着，她瞥了不远处的高洁一眼，只见她若无其事地起立向门外走，“她如此坚强，肯定会没事的。”

    瑞安用眼神和希尔卡、高洁打过招呼后，也和其他人一样起立向外走，但当他路过2号研究室时，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在里面一动不动的米勒。

    “咚咚咚”，米勒听到有人敲玻璃的声音，缓缓转过头：只见窗外瑞安用眼神示意他看向房间内的监视摄像头：在摄像头镜片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指示灯正亮着——那是验证监视摄像头是否正常运作的指示灯，只在检修时会用到，平时不在意的话根本发现不了。米勒当然知道这个红灯的作用，他正奇怪美国人到底有什么意图，回过头发现瑞安已经不在窗外的走廊了。

    ……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大多数人不想抵抗这次叛变，因为得知真相带来的震撼远远超出了一切，而吕西安只是做了他们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米勒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人加入吕西安的叛变队伍，他也很担心其他空间站成员的安全，但可惜的是他现在被囚禁在2号研究室，什么也做不了。

    食物仍然没有动过，米勒那高傲的性格让他不会轻易屈尊去吃叛徒送来的东西，但他也不得不通过思考各种事情来忘记饥饿的感觉：自从吕西安等人发动叛乱到现在，对自己还算客气，不厌其烦地劝说自己交出移交空间站I控制权限的密码。当然米勒绝不会说出密码，宁死也不，这是他的职责，更是对人类文明尽忠。不过米勒清楚吕西安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从他之前和自己争吵亲属逃亡名额就能看出来，也许就在明天，“劝说”就会变为“拷问”……不过就算那样，米勒依旧会守口如瓶。

    米勒又想了很多事情，但都不是好事……当他再次想起瑞安那略有深意的提示时，已经是0点13分了。于是他换了个坐姿，面向房间内的监视摄像头，专心致志地盯着它。相对的，摄像头下方那个小红灯，也好像非常专注地注视着米勒。

    大约一分钟后，小小的变化出现了！米勒想起了瑞安的提示：那小小的红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仿佛在传达什么信息——

    “——是摩尔斯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