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父亲、母亲与孩子

    艾琳参加完贵族们举办的茶会，必须要去街上透透气，穿着十分别扭的束腰礼服，总觉得不如便服来得自在轻快，上流社会对她的吸引力远远小于军人世家的荣誉。不过这些日子她也不是没有在茶会中取得进展，实实在在收获了不少人脉和讯息。

    艾琳在这次的茶会上得知了几个好消息：她的养父即将到达，为的是陪同皇帝出使南方的国家，还有她的哥哥皮特?阿卡伊也正在从海上返回这座城市，不日将会抵达。被迫逃亡一年多的时间，终于再次实现家庭的团聚，是让她内心幸福无比的大事！    下午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时刻准备结束手头的工作，享受傍晚的清闲，在这些流动的人影中，坐在街道旁公共休息座椅上的老人有时反而显眼——不过那边的年轻人也很突出……“咦？那不是麦洛吗？”

    拽起裙摆，轻轻潜伏过去，艾琳想要从身后给麦洛一个惊喜——

    “艾琳，我知道哦。”背对着艾琳的麦洛竟然提前知晓了她正在靠近。

    “喂喂——这不公平！”艾琳抱怨道，“你总是能感受到身旁有人靠近，上次也是！”她指的自然是之前在黑色建筑中发生过的类似事件。

    “这样才能躲避危险然后保护你啊！”麦洛微笑着回应，同时转过身来，“嗯嗯，这身衣服真不适合你！”    “我就当做是夸奖了啊！”艾琳开心地说，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然后顺势做到了麦洛身旁，“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审判的结果怎么样？”

    麦洛的脸黯淡了：“死刑。”

    听到这个回答，艾琳也拉下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人面色沉重地对视片刻后——

    ““哈哈哈哈……””两人一起笑了出来！凝重的表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果然啊，乌尔夫肯定饶不了你！”艾琳用手刀砍向麦洛的脖子，学着童话里反派角色的声调，“给我砍掉他的头！哈哈哈……”    “没办法啊，他也要找回场子，否则帝国军的颜面怎么办？”麦洛开玩笑地说，似乎这“死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笑话。

    当然，他们也明白这“死刑”意味着什么。

    ……

    “哦，我的父母好像明天就能到这里呢，还有哥哥也正在回来的路上。”艾琳把她得知的好消息告诉麦洛。

    麦洛故作惊慌：“呀，那我要赶快拾掇拾掇，这副样子可会吓坏两位长辈的，至于皮特嘛，我倒是很想吓唬吓唬他。”    “你呀，这时候还开玩笑，”艾琳假装生气，“我很快就能和家人团聚了，那你就没想过回去看看伯父吗？”

    麦洛后仰身体，抿了抿嘴唇说：“我刚才已经见过他了。”

    “见过……刚才？！”

    “嗯，他正好陪同皇帝要去联合王国签署和平协议，所以暂住在这里。”

    ……    ……

    ……

    父亲，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形式再次见面。

    感谢您唤醒我，也许我曾经执迷不悟地对家族与姓氏漠不关心，老实说我也不会因此后悔，但您的表现确实让我感受到了骨肉亲情、家族荣誉、责任意识……这些看起来抽象无比的概念所支撑起来的强大意志力——您克服了这么多，也得以让我们再次相见。

    与您在一起的回忆不多，也并不愉快，致命的误会让我们之间产生了难以逾越的隔阂，直到今天，我才多少明白我对您的伤害有多么深刻。

    我为我之前对您的冷漠与不敬道歉，我知道您一定会原谅我，即使我们多年未曾团聚，时间也没有冲淡您对我的疼爱……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或许我会改变当初的选择，但若没有当初的无知与幼稚，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幡然醒悟——或许，正因为难得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

    我明白您来到这里的意图，为了这个世界、这颗星球、我们熟悉的一切以及数不清的生命，常年的隐忍也将在这一天开始显露出这份积蓄已久的力量。最重要的是，这份力量，已经传递到了我的身上！

    我已经亲身感受到了这份力量，是您带给我的，也是这些年我所经历的一切带给我的，感谢您对我的付出与奉献，我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来对待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本书是您准备给送我的吗？原来您还记得那份约定，还记得“她”留下来的东西，这些娟秀的字迹是您与我对“她”的回忆，再次感谢您！父亲，我会好好保存这本书，作为我的精神支柱，让其中的文字充满我的心田——我会将其化作力量，来守护我们的世界。

    父亲，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和您说过，由于咱们过早就分离，您也不曾为这件事操心：我已经收获了爱情、确定了我生命中的另一半，您想不到吧？她还是您老朋友的女儿，或许您们也早已在聊天与玩笑中谈过这些，但没想到最终我们走到了一起……这其中可掺杂着非常奇妙的缘分呢，有机会的话……我应该好好和您说一说，但现在……是的，我决定了——要和她结婚，我相信没有人会反对，您一定会祝福我们的，对吧？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陪伴在您的身边，弥补多年以来的遗憾，实在抱歉，让您忍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孤独与寂寞。我还会到“她”的墓地去祭奠，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您会指引我方向的，对吗？

    父亲，感谢您始终没有放弃我这个傻孩子，也谢谢您在这个关键时刻唤醒我这个迷途的羔羊……

    我知道您要先走一步了，而我一会儿也要离开，心爱的人还在等我，我们已经准备好一同拯救这个世界，也许希望渺茫，但我们一定会为这个世界的存亡付出自己的努力，直至牺牲……我相信您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再见，父亲，我的心中还有些许遗憾，我会尽力去弥补，而您对我的期待，我一定会去奋力完成——为了您，更是为了所有人。

    ……

    ……

    ……

    艾琳听闻麦洛的父亲就在城里，十分兴奋地询问：“伯父在哪里住？我也要去见他一面！”

    “他已经出城了，就在刚才。”麦洛惆怅地说，“他要提早出发去处理一些事情，公务繁忙，不过他把这个给了我……”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非常陈旧的书。

    “这是……”艾琳接过这本书，打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好像是日记，不过从中间开始后面都是空白了……啊！这是你母亲的日记！”

    “嗯，可惜她在我出生的时候因难产而死，”麦洛解释道，“不过从其中的内容可以看出，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但还是靠着意志力坚持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而我却将她的死归咎于我的父亲，直到我发现日记中记录着他是多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的母亲……”

    “伯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续弦，他内心中一直忘不掉伯母吧。”

    “嗯……总觉得真的好对不起他……但今天见到他后，心情真的舒畅了不少！”

    “亲情不就是这样吗？”艾琳感慨道，“不论之前有多少矛盾，只需要静下心来谈一谈，说不定就能化解所有的症结，哪怕只是简单的微笑，也可以‘一笑泯恩仇’，所以啊——诶？你怎么突然哭了？”

    麦洛眼睛通红，泪如雨下：“没……我是觉得，这次见面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早知道就多准备一些想要问候的话，因为刚才见面的时候，总觉得还有好多话没说完，等到反应过来了，就发现一直在道歉、道歉……我……”

    “不哭、不哭，伯父肯定已经原谅你了，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看他，好吧？”

    “嗯，好……”麦洛想抹净脸上的泪水，却把脸弄得糊糊的。

    艾琳见他已经平复过来，就打开手上那本麦洛母亲的日记，轻声读道：“‘……他们都说一定是个男孩，会和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虽然现在给他起名字还早，但我不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支撑到他出生以后，索性现在就决定好吧，不过占卜师们一听要给恩特可曼家的公子取名，一下子就都吓跑了……就给他起名叫麦洛吧，他会成为一名好的领导者，会有一群忠诚的伙伴，还会做出一番事业……’没想到伯母在你出生之前就预见到了今天的事情……咦？还有我的父亲，‘……阿卡伊伯爵来看望我们，还说到他的夫人也怀孕了，他正在犹豫未来领养孤儿性别的事情，我建议如果他的夫人这次生下男孩，就领养一个女孩，或者反过来……阿卡伊伯爵希望我给他即将诞生的孩子和领养的孤儿取名字，可能是看中我曾经在宫廷里当老师的缘故吧，于是我建议男孩叫皮特，女孩叫艾琳……虽然可能有些夹带私心，其实我特别希望以后麦洛能迎娶一位叫作艾琳的女孩，这两个名字真是般配……’这是？……原来我的名字是伯母给取的？！”

    麦洛闻声凑过来看，两人心中都无比激动，原来两人的名字中也有着这样一段故事和因缘，在神奇的巧合和因果的推动下，两人竟然无意中实现了麦洛母亲的心愿。

    “万源之神，感谢您的眷顾，愿伯母的灵魂与我们一同感受幸福！”艾琳祈祷着、祝福着，为那个她未曾谋面过的、为她取名的人。

    当艾琳完成祈祷，转过身来发现麦洛正在痴痴地望着她。“怎么了？”

    “艾琳。”

    “嗯？”

    “那个……”麦洛挠了挠头，注视着对方的双眼——

    “和我结婚吧！”

    ——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