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个中年妇人怯生生的抬起头来,眉眼之间都是谨慎与怯懦。
安祈雨看着这妇人的模样,脸色蜡黄,两腮深陷,颧骨颇高,眼眶周围发黑,一看就是吃不饱饭给饿成这个样子的。
只是不光这些表面上的五官,倒是这妇人在多年前的确与安祈雨有过一面之缘。 那年她北上寻找萧继东的时候,曾经见过她带着一个孩子在一个饭馆门前要饭。
安祈雨当时可怜她,还给过一些零钱,顺便也问了路,说了几句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安祈雨还是记得这个可怜的女人的,就不知道她的记忆中是不是还有这个一面之缘的残存了。
这会儿叶川玲把她给弄来,这是真的要揭穿她的老底了。
“那日迎亲的时候,汪家大嫂正是整理陪嫁的喜娘之一,当时站在她身边的就是一个叫阿雨的丫头吧?”叶川玲就这么直奔主题了。 “是的,确实有一个小丫头,梳着一对麻花辫子,那样子真是可人儿啊。”
汪氏点了点头,还偷偷的瞄着对面的安祈雨。
安祈雨松了林鼎阔的手掌,反而是抱臂横眉,一副厌弃加怒气的架势,摆明了今天是要找不痛快,她也就不用客气了。
她在门槛这个位置站着冷眼旁观,就严阵以待了。
“说这话,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大帅明媒正娶的少奶奶,自幼就跟鼎阔定了娃娃亲的,我看谁有这个胆不让我进门。再说了,林家是这北平城的要员,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林家想丢这个人,我们方家可是不奉陪的。” 这倒是有些先发制人的意思,安祈雨似乎是要先一步挑起矛盾,说话没有丝毫的客气。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冷冷的看着叶川玲,那感觉就像是一把被冰封了千年的刀刃在叶川玲的脸上来回的刮着一样。
不仅寒气逼人的刺骨,还有些瞧不起的嫌弃。
林鼎阔看着她的各种发脾气,又瞧着叶川玲也不罢休的德行,这么个架势,今天肯定是要有一场恶战了。
不过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不能太心急的护着安祈雨,看着屋里面哥哥的样子,林鼎阔还真是不能轻视了。 幸好现在方家二老还没有回去上海,他其实手里还是有些底牌的,要不然恐怕还真是祸福未知。
早晚都要有一场大闹,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晚闹不如早闹。
这一次压制住了,以后应该就太平了。
“你这话说的真是太过了啊,咱们林家和方家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鼎阔却先一步接过话头。 “那么这位是来干什么的?”
安祈雨严声厉问,挑了眉尖,竖了眼角,依旧是凌厉的气势。
“我,我是喜娘,是来见一个人的,就是你。你假扮了方家大小姐,你就是那个叫阿雨的丫鬟,你假扮了方家的大小姐。”
这个汪家大嫂索性就这么豁出去了,手指指着安祈雨的鼻子,也不知道是气地还是激动地,那手指头却总是抖着。
“要指你就指稳了,哆嗦个什么劲儿啊!”
安祈雨一把攥住了汪氏的手,目光如炬,直逼汪氏,呵斥她的声音简直响彻整个大厅。
汪氏的手在安祈雨的掌中冰凉凉的,这天气虽然已经立秋,可是白天的温度依旧是暑气未消的,如此冰凉,自然是心虚了。
手被这么突然攥住,汪氏就像是被掐住脖子了似的,立马就从刚刚的不管不顾转而哑巴了一般,她果然是色厉内荏的严重。
“大小姐,大小姐……呜呜呜……大小姐……”竟然是阿香的哭喊声,直冲耳膜。
安祈雨转而看向了声音的方向,赵闻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阿香给一起揪了出来。
但见她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哽咽的声音把该说清楚的话也都给盖过去了。
林鼎阔皱着眉头看着阿香哭的呼天抢地,那种撕心裂肺应该就是被用了刑了。
赵闻桥这人的手段,林鼎阔心里有数,人在他手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阿香身上是有血迹的……
安祈雨大大提了一口凉气,憋在心间,忍不住已经开始觉得牙根痒痒,目光就更加凌厉了起来。
或许真的是这个方家的大小姐当的时间长了,自己也真就有了方颖菲的脾气和威风,安祈雨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就要发作。
“趁我不在,动我的丫鬟,是欺我方家无人吗?”
安祈雨怒目而视,一双桃花眼早就已经做了利刃,直直的剜向了林鼎阔,“林鼎阔,你给我个解释!”
“我……”林鼎阔真是莫名的就这么成了被撒气的替罪羔羊,被堵的一时语塞。
“方家是豪门大户,在上海那是响当当的世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可以随便来顶替的。”
赵闻桥揪着阿香的脖领子,就往安祈雨的身前这么一个推搡,人也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个丫头什么都招了,你也就不要在死扛了。汪家的喜娘做不得证据,这个丫头成天跟在你身边,难道也不作数吗?人证都到齐了,我真是想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阿雨丫鬟……”
赵闻桥说出最后一个名字的语气就是轻蔑与挑衅。
林鼎阔这会儿根本就是下不来台,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呢,就这么成了全家的笑柄!
连赵闻桥都敢对自己冷嘲热讽的!
安祈雨一把扶住阿香,稍微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势,还好没有大碍。
作戏总要做全套,她到底还是方颖菲的身份,如果对阿香稍有恻隐之心,立马就会引起别人的猜忌。
于是随手将阿香往旁边一扔,眉眼中的愤恨犹如烈火灼人:“够了!我看够了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的伎俩,对我的丫鬟严刑逼供,说吧,你们到底想干嘛!”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眼瞎了?”
现在想想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剩下旁边看热闹的林卓恩了,林鼎阔干脆就把话头扔给了他。
“二弟啊,我这也是刚刚回来,就听你大嫂和赵管家说咱们这府里混进了……别人,呃,还找到了当时的喜娘来作证,这么一来,我倒是也不得不相信了。”
林卓恩倒是还能云淡风气的抿了一口茶,他俨然是坐山观虎斗,就等两败俱伤,自己谁也不得罪就是了。
话总是能说的恰当好处,谁也不得罪,却又能表明自己的立场,惯用的伎俩,林鼎阔一眼就能瞧透,可是也不方便揭穿,他唯有心中冷笑以对,别的也做不了了。
“二弟啊,你重情重义,可是很多时候也要看清楚人。听哥哥一声劝,不要看走了眼啊!”林卓恩接下来的话可真是叫人感觉贴心。
“多谢大哥,我的事情而今自己已经能做主了,要不然这中央军的第一把交椅我也不会坐了这么久。今天谁想让我们夫妻两个难看,我就会让他生不如死!”
林鼎阔终于是可以把狠话撂出来了,声音不大,威力不小。
叶川玲听完林鼎阔的话,差点没有站住,眼瞧着下面扔着阿香的画押,汪家喜娘的指证,可是这林家老二还是说出了夫妻二人的话,自己到底是有些鲁莽了,她就应该再筹谋一番的。
人家就是抵死不认,你还能从她嘴巴里撬出来半个字?
“本来,我是不稀罕多费口舌的,可是话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不能对自己验明正身恐怕也是不能服众了。”
安祈雨慢慢踱步到汪家大嫂的面前,低头逼视着这个正在哆嗦着的裹脚女人。
“你说我是送亲的丫鬟,说我叫阿雨,可是你知道吗?我那个阿雨丫鬟脸上有一个花生米那么大的棕色疤瘌,就在这个脸颊下面,很是明显。迎亲不是一个人,送亲也不是一个人,只叫你过来,编了瞎话想来诓我?你都不知道我那个丫鬟的长相这么特别。怎么还好意思说,是迎亲的喜娘!”
“啊?!我……”汪家大嫂立马被堵住了嘴。
“呜呜,大小姐,你饶了我吧,我当时是被打怕了,我就认了,求求你了,我真的是被打怕了,我……好疼啊,我就认了,他们说什么我就都承认了……我不是要害你的,我真的不是自己愿意画押的,是他们逼我的。呜呜……”阿香伏在地上哭的都要断了气。
这么两番话说完,凝结在正厅的沉重气氛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了。
安祈雨心知自己这应该算是略胜一筹了。
林鼎阔也是一个略微安心的表情,他其实背后还是有冷汗的,这么突然就被当面对质,自然有些慌张。
好在安祈雨的反应让人不由得佩服,比他冷静,比他有底气,处置这个情况着实的魄力十足。
很有大家千金小姐的风范!
林卓恩直了直身子,干咳一声,又把茶盏端到了嘴边,云淡风轻似的抿上一口。
方才这一屋子的剑拔弩张,就像是压根与他无关一样。
叶川玲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收了两次脚,左手摇扇,右手捻指,她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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