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白槿十六岁。
那年春天,白槿的师父实在看不下去,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家,整日里只知道埋头在这深山老林里修行,过着比出家的姑子还要清苦冷寂的生活,于是便提出让她下山,去尘世里游历行走一番,毕竟想要在武学上越来越进境,心境上的提升也是势在必行的。
而想要磨砺心性,莫过于去那红尘俗世中亲自走一遭,去亲身体会一遭各式各样的酸甜苦辣,恩怨情仇。
倘若这样历练一番,最后还能保持初心,坚持自我,那才能真正谈得上“悟道”两个字。
于是白槿便这样下了山来。也就是这一趟,遇上了她命中的那段情劫。
故事其实很简单,如果按照那些话本子里来写的话,估计也都写不上两三页纸。
无非就是白槿那个时候初下山,虽然外表冷漠,可心性纯白如纸,偏偏又有那样一副绝世的姿容。
明明临下山前,师父还着重对男女之事与她耳提面命了一番,并不是完全不允她有男女之情,而是提醒她一定要擦亮眼睛,心细如发,要仔仔细细看清楚对方是否表里如一,否则若是轻易就交托了真心,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白槿当时虽然面上乖乖听教,可其实她内心里,对这些是嗤之以鼻的,倒不是她听不进师父的教诲,而是她打心里就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看上哪个男人,哪怕走遍了天下都是如此,所以师父的话,于她来说,完全多余。
人常说年幼无知,有时候还真不是看不起年纪小的,而是人的心理,的确是需要阅历去成熟的。
就像年少轻狂,一身冷傲的白槿,本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不会被她放在眼里,可谁料,不过下山了半年,她就遇上了她命中的那个人。
也不过几次交道,又偶然在一起度过一场生死劫难之后,白槿就彻底信任了对方,又在劫后余生,惊喜交加,心防最是薄弱之时,被对方趁机赢得了整付身心。
就这样交付了自己之后,白槿那时竟也听了对方的话,要和他一起返回家中,好面见父母之后,就开始准备婚事。
那人不但是个翩翩少年郎,家里还是个武林世家,并不是小门小户。
只是当那人带着白槿来到自己家所在的那座城时,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并没有把白槿直接带回家里,而是先把她安置在了当地的一家客栈,给她的解释是说,想想这样直接带她回家还是有些不妥,与她也于礼不合。
他还是想更重视一些,等他先把两人的事情好生与父母解释之后,到那时再过来带她去见双亲,想来应该更加合适。
那时白槿虽然有点儿不喜这人说话打算前后有变,也不了解那许多的世俗礼仪,可心底里到底也是有些“丑媳妇见公婆”的羞涩和忐忑感的,想着就这样先缓几天,也未尝不可,于是也就这样答应了下来。
可谁料这一答应,就是她在客栈住了十来日,那人虽然隔日就会过来看她,可居然也没再提家里的事情了,白槿虽然觉得不妥,可她到底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不屑于上赶着讨对方的说法,如此她虽然越来越不开心,经常冷着他,可还是没有明说出来。
谁知那男子也就这样装起了糊涂。
就在白槿心中越来越不耐烦之时,没过两日,忽然有一个女子,带着一众一看就不好惹的江湖中人,直接上门踹开了她这房门,一进来就指着鼻子骂她是狐狸精,说自己这边马上就要和那人订亲了,偏偏她还在纠缠不放,不知羞耻。
白槿当时一听都懵了,等反应过来之后,心顿时就凉了,再怎么自欺欺人下去,她也知道自己被人耍弄了。
再加上眼前这些人不顾三七二十一,就下死手上来围攻她,白槿当时就怒从心头起,也完全没留手,就跟那些人打了起来。
最后还是那女子见势头不对,也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了,这才忙让人护着先溜了。
白槿解决了眼前这些人之后,干脆一鼓作气,冲到那人家里,找到了他,要当面与他问清楚。
那人应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支支吾吾解释半天,最后只能说,那女子是家里给他安排的,的确是过段日子就要定亲,他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可他当真不喜欢她,他心里只有白槿一个人,这些天也在努力和父母抗争云云。
可白槿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相信了他的鬼话,也就真的是天真到没边儿了。当即怒火中烧,就把眼前这人打成了重伤,本想直接就解决了他,可这样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他家中的护院们和家人们过来,白槿再怎么武功高强,也禁不住这武林世家上下一齐出动。
于是,她最后还是避开了这个眼前亏,打算先放这人一条狗命,而后使出了灵犀神功里的绝顶轻功,就直接逃走了。
可这人家里毕竟在当地有权有势,家大业大,岂容白槿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尤其还把他们家那一代最杰出的那名子弟打得生死不知。于是他们先派人去了白槿先前暂住的那家客栈里堵着,然后又让人在城中遍寻白槿的踪迹。
一直到第三天,直到赶在白槿正要出城的时候追上了她。于是之后就是一路的追杀。
白槿那个时候正好处于灵犀神功从第六重到第七重破境的关键时期,谁料却一直遭到这些人的围追攻杀,直逃了两天两夜之后,就在那一场生死搏杀之时,白槿同样经历了林钰当年在面对雷伏虎时类似的经历。
不过白槿比她还要厉害,不但突破了第六重,竟然还直接跳过了第七重,来到了灵犀神功的第八重,也就是说,她在年仅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得到了作为山隐派传人的资格。这可当真是山隐派数百年来屈指可数的天才了!
只可惜白槿那个时候心中愤恨太深,又处于与人你死我活之时,于是破境之时,也就变成了她种下心魔之日。那一刻,她走火入魔了。
不但当即魔性大发,直接手刃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遍地的血腥却并没有浇灭她当时的心火,于是她干脆就杀了个回马枪。直接杀回了那人家里。
就在她正欲把他全家灭门的时候,刘远思,也就是后来的浮光道人,带着刘家人赶来了,原来他竟是那个可恶负心人的表兄。
最后还是刘远思带着刘家人拼死抵抗,与走火入魔的白槿拼了个两败俱伤,这才逼退了对方。
白槿虽然也算是全身而退了,不管是那人家里,还是刘家人,一时都不敢再追来,可她那时其实已经力竭,又身受重伤,还神智不清,勉强跑出了城,凭着一股直觉,挑了条无人的野径之后,她就再也支撑不下去,晕倒在了半人高的野草地里。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入眼所见的第一个人,便是石重。
石重少时喜欢游历各地,立志走遍天下,每遇到一个顺眼的地方,都会在当地住一阵子。
那座城外有一片群山,里面盛产各种草药和各种稀奇古怪的虫蚁蛇兽等,石重便干脆在那山里住了一段日子。
正好那天外出采药捉虫,便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白槿。顺手把她救了回来,之后却是花了三天三夜的功夫,才终于把这女子的命给救了回来,同时还没让她成为一个神志失常的疯子,只是那头青丝,却是再也挽回不了了。
没想到而今一晃三十年都快过去了,圆月的清晖下,石重定定看着那满头银发,下意识就叹了口气,这始终是他的遗憾。
又等了良久,还是没等到白槿的回复,石重心里忍不住就有些失望,本以为过去了这么些年,她竟然还是没忘掉那个人吗?哪怕她是恨着他的,可这样的恨,又何尝不令她记住了他呢?
面上闪过了一丝苦涩,石重便再次开了口,“阿槿,我知道当年之事伤你至深。可我还是觉得你应当放下,同时不该以偏概全。我看阿钰那小丫头与你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想了想,他面色一顿,虽然有些艰难,可他还是继续下去道:“那位肃王,也与你当年遇到的那人不一样。”
“你说的对,我固然可以自己花时间花心思把你这蛊完全琢磨出来,可这要浪费多少的光阴呢?明明眼前两个有情人眼看着可以终成眷属,我们为何不成人之美,助他们一把呢?”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最是看不得这世间的不圆满之事,虽然到了这个年纪,我也明了了你们汉人所说的那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可我还是想在我有限的能力之内,能帮一位是一位。因为看着别人幸福,于我来说,也是一件幸福之事。”
“所以,阿槿,我可不可以请求你,看在我们也有三十年交情的份上,成全我一次,也是成全阿钰和肃王一次,同时,也算是你自己放下了,放过自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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