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去楼盘的路上,我大概知道了许亦静家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舅舅做生意贷款让她爸爸做担保,承诺将来盈利了每年给她爸爸分红,她妈妈信任弟弟,于是怂恿着把这件事给促成了。
结果生意陪了,贷的款还不上。
许亦静的舅舅把家里的房卖掉了,她妈妈还背着她爸拿家里的钱给了舅舅。她爸知道了跟她妈大吵一架,吵完之后俩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跑了。 “那早晚不是也得要回来的吗?”我想不通她父母是怎么计划的。
许亦静看向车窗外,极轻地笑了一声,“得亏是我弟捱不住相思之苦跑回去见他女朋友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回去以后我妈和我舅俩人把我外公外婆的老房子还有我家自己的房子都挂牌出售了,不过那边的房子不是太卖的上价。我弟一个大学生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所以只好我这边填剩余的钱了。”
“那你家房子卖了,你爸妈住哪?”
“爱住哪住哪。”许亦静说,“租房去呗。反正俩人一直上着社保有退休金。”
我叹了口气,“操劳一辈子,到老了全赔进去了。” “既然当初起了赚钱的心思,就得接受现在赔钱的结果。”许亦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惋惜,“我爸还在那怨我妈,怨的着么。谁也怨不着谁。”
许亦静的房子在远郊和近郊的临界处,不及城里繁华,但新城建设的理念先进很多,路政规划和小区的设计都更宜居,人口密度也低很多,除了通勤路程长一些之外,别的都还是很不错的。
楼盘开盘的时候我跟她来过这里几次,那时周边工地很多,看上去还有丝荒凉。现在楼都起来了,配套设施也都跟了上来。前年公布了新的地铁规划后,这边房子的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当时许亦静很高兴的,说自己有眼光。
哪能想到,这么快,这房子马上就要跟许亦静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呢。相遇既告别,说的就是她与这房子的缘分了。
接待许亦静的销售还是当初她买房时的那个姑娘,接到许亦静的电话就迎了出来,带着我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前天接到您电话之后就一直帮您留意着,最近来咨询二期房子的人挺多的,正好今天来了个客户,我跟他说了以后他还挺有兴趣的,毕竟您挂的价格真的很优惠。我要是有钱我都想买了。”她笑了笑,“正好客户说他今天也没什事,我就想您这边不是也急的么,赶早不赶晚,能谈就谈一谈了。” 许亦静跟她咨询了一下房子现在的价格,比当初入手的时候涨了不少。
买房的人是个中年男人,不是很油腻,看上去还挺和善,笑眯眯的样子。他自我介绍说是姓董,也在一家地产公司做营销宣传方面的工作。许亦静一听,觉得好有缘分,两人互报了家门后发现还有不少行业内共同认识的朋友,于是迅速跑题攀谈了起来,销售的姑娘忍了好一会儿才婉转的把他们给拉回了正轨。
林江南悄悄问我:“这么巧?不是骗子吧?”
“不至于的吧。”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位董先生,“我看他真的挺像个好人的。再说了,他是来售楼处看房的,偶然才知道许亦静要卖房,这要是骗子也太急智了吧?”
“好人倒确实是像好人。”林江南也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许亦静和那位董先生谈的还不错,许亦静给出的价格很优惠,比现在二期的房价低了不少。但因为房产证现在还没有下来,所以其实还没有办法做交易,只能先签个合同、付个头款,等房产证下来了再去正式过户。
董先生倒也是痛快人,挺爽快的就答应了。
这样许亦静拿到一部分钱,加上自己的积蓄零零总总的加起来能有个一百来万,加上我的三十万,其余的只能再找别的朋友借一借了,熬到房产证下来就行了。
我对林江南悄悄地说:“董先生真是好人,搁我我可能更怕许亦静是个骗子。”
销售的姑娘说原本年后就准备通知一期的业主过来收房了,既然许亦静已经过来了,不如今天就把房收了算了,省得再跑一趟。 许亦静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回头对董先生说:“一起吧,反正这房子将来也是您住了。”
负责收房的工作人员带着我们去看房,一边走一边介绍这这个小区。他说小区会在春天铺上耐旱的草皮,那时中央绿化带的水系里会有小鱼游弋其中;待到夏日来临,移植过来的大树会尽职地洒下荫凉,这个小区也会迎来它的第一批住客。
这里有小朋友玩的滑梯和秋千,那里有老年人健身的器材和空场,不远处的大型商超再有半年也要开业了,再过两年地铁也会通过来,到时房价又会涨。
许亦静和董先生都听着,但表情却截然不同。董先生似乎是看出了许亦静的沉郁,于是便笑呵呵地对那个工作人员说:“没事,都了解过了的,不用说了。”
房子很好,跟当初看的模型和效果图差别不大,酱红色的楼体,直面阳光的落地窗,还有一眼可以望到西山轮廓的窗户。
许亦静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
看完房子,拿了一系列的文件后,许亦静在验收交接单上签了字。钥匙交到她手中后,她低头不语地在手里掂了掂,仿佛很有分量,然后她拆下两把来递给了董先生。
“这倒不用。”董先生摆摆手。
“非常感谢您这么信任我,虽然没有正式办理过户,但这个房子是您的了。”许亦静依旧把钥匙递了过去,“您拿着吧,等开春了您要是愿意装修也没有问题。”
董先生想了想,接过了钥匙,也是在手里掂了掂,钥匙发出叮铃的响动。他思忖了片刻后对许亦静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急着卖房,但什么事都会过去的。老妹儿,放宽心。”
许亦静笑了,点了点头。
陌生人的善意,似乎来的更有力量。
董先生说话时依旧笑眯眯的,让人很放松、很愿意接受。我偷偷的想,如果他真的去做骗子,恐怕会有很多人上当的。
回到市区时天已经黑了,我们仨一起吃了顿饭。许亦静的情绪一向修复的很快,吃饭时便已不大看得出她有什么不开心了,她对我们说:“也好,反正还没住过也没什么感情,就当从来没买过了。老娘继续努力,我就不信凭我貌美如花才智过人的,还挣不出一套房了吗!”
那自然是能的。
许亦静去洗手间的时候,林江南向我感慨:“感觉许姐姐有房没房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为什么?”
“她自己足能给自己遮风挡雨。”
我笑了笑,一拍他肩膀,“唉呀妈呀,说的这么深沉。”
林江南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有点像我姐。”
我听林江南聊过他的父母,说起过他的外公外婆,但的确很少听他提起他姐,只知道他姐比他大不少。如果许亦静有点像他姐,那这倒霉孩子可能从小没少受他姐欺负吧。
其实我很想听林江南讲他的故事。
关于他自己,关于他的家人还有上次没有说完的,六年半之前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但我并没有那样迫不及待,我更想要有一个很安静的下午,有那天在他家时那般温暖的阳光,有两杯茶或者两杯酒,没有人打扰,没有烦事挂心,我静静的听,他慢慢的说,时间随着阳光走过整间屋子。
可我又有点抗拒,担心在那之后我便会无法自拔。
回家后我又悄悄地去看那个永生花的摆件,才发现这朵玫瑰上没有刺,那四根用来抵御世界的、微不足道的刺。
年过去了,北京城里的人又开始多了起来,路也又开始堵了起来。林江南继续去上班,许亦静处理完事情也恢复了工作的状态,而我年前在网站上发的简历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了回音。
我挑选了几家感兴趣的去面试了一下,结果颇为乐观,似乎我的年龄和资历还有一定的市场,这让我信心倍增,于是挑选公司也越发谨慎了起来。
二月底的时候,以前的一个同事给我推荐了一家公司,是个做产业地产的,叫德峰集团。与设计公司不同,这种甲方公司里设计只是架构中的一部分,并不算重要,团队只有两三个人负责集团的日常设计任务,项目的整体营销和设计都是外包的,职位类似设计管理。
他问我感不感兴趣,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直接发简历给他们宣传部门的总监,由总监再把简历转给人事部门,这样就不会有初审被刷掉的可能,初试成功的几率也会大很多。
我太感兴趣了!
甲方公司,那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兼具了稳定和轻松,还有机会拓展一下职业发展的宽度,求之不得。于是我问同学要来了邮箱,整理了一份自己的作品,然后抓耳挠腮的对着电脑措了大半天的辞才写成了一封邮件,寥寥一百多字,还生怕尺度拿捏不好。
那个总监很快给我回了消息,说邮件已收到,但看上去只是个自动回复。我心有点凉,毕竟我是直接发给总监的,如果我能入职的话这个人就是我的直接领导,直接领导要是对我不感兴趣,别人觉得好也没用。
我上网查了德峰集团的介绍,规模在行业内算不上多大,但开发的项目都是高端写字楼类型,而且海内外都有投资。我越看越觉得这个公司不会看上我,于是便认清现实放弃幻想,继续寻找别的目标。
为此我还颇受打击,寡欢了一个晚上。许亦静做着面膜一边看剧一边问我:“你当时为什么只要了邮箱,没要个电话?”
我愣了一下,“要电话干什么?打给人家啊?那多没礼貌。”
许亦静点了点头,“你脸皮儿还真薄。那么大的公司招聘还不知道有多少面试投简历的呢,你要是能给人家打个电话,好歹人家也能对你有个印象,对你面试有利无害。”
“那万一要是打扰到人家,岂不是留个坏印象。”
“行行行。”许亦静懒得再跟我多说,“祝你好运。”
时间走到三月,都到了快停暖气的日子了,我对德峰集团的事已经不报希望的时候,他们人事突然给我打了电话,通知我去面试。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想趁周末拖着许亦静去买身适合面试的衣服,但许亦静拒绝了我。
“这周末啊,你找林江南吧。”
“为什么啊!”
“第一我要加班,没空。第二……”她回头一指沙发:“我说,这猫您是不打算还他了是吧?”
沙发上的猪猪眯眼看了看我,对我说:“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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