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千尘竟然当众哭出了声,宫离终于露出了类似手足无措或是局促不安的表情。
他本来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千尘的心情很复杂,或者说因为失望,或是因为痛心…宫离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衣冠禽兽?
千尘怒火攻心,怒极生悲,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她印象里,宫离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从来不用她操什么心,魂火是万年一遇的紫色,修行也认真刻苦…
最要紧的是,千尘一直以为他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
如今发现,这个“善良正直”的孩子竟然是个算不得人的玩意儿,千尘怎么不痛心疾首?
“阿霁,不要责怪自己,你也是好心。”殷司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这件事怪不得你。”
“我是生气,我怎么把这孩子教成这样了!”千尘的眼泪蹭了殷司一肩,“以前,我总是觉得,这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好孩子…只要阿离好好的,我哪怕去了地底下,我也不怕见爹娘…可是…可是我怎么想得到,他能做出这种勾当!”
“师父,我错了。”宫离终于沉沉地开口道,“我不该…不该牺牲了她们…”
“你还知道你错了?!”一听到宫离的声音,千尘一把推开了殷司,“好啊,你是什么都懂,挨千刀的事你一样都没少做!我问你,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哪个给你出的主意?”
“…”宫离陷入了沉默。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千尘的眼睛依然红红的,“你可知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你是浮玉的帝君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阿离,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阿离甘愿受罚。”宫离笔直地跪着,“一切单凭师父…”
“你莫跪我,我受不起!”千尘转过身子不愿看他,“你如今是浮玉的帝君,我如何能罚你?况且,你也是个大人了,我能怎么办?难道同你幼时一样,把你拎起来打屁股吗?”
“师父…我…我的确一时糊涂…”宫离的脑袋垂得更深了,“云诗和歆雅的家人我会多加抚恤,至于嘉柔…我一定…好好待她。”
“那孩子年纪还小,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她,不如放她出宫吧。”殷司突然插了一句,“不要折磨别人,也不要折磨自己。”
宫离愣愣地瞧着他,千尘却有些担心:“可就算阿离跟她没有夫妻之实,那孩子毕竟是礼数周全迎进玉宫来的,万一放了她出去,却使她遭受非议…这可怎么好呢?”
“阿霁,这个你不用太担心。”殷司如是说道,“人们的记忆没有那么牢固,何况这姑娘的确太小了。你要是真的担心她以后嫁不出去,索性让阿离认她做义妹,位同郡主,怎么还会嫁不出去呢?”
“这…倒也不是不行。”千尘沉重地叹了口气,“阿离,她们三个,你当真一个都不喜欢?一个都合不来?可是就算你再讨厌她们,你也不该起了杀念啊。”
“阿离的确…一个都不喜欢。”宫离慢慢抬起了头,“人生这么长,我不想…跟她们一直蹉跎下去。师父…能不能,我们就听殷叔的,我愿意一个人,若是没有我心仪的姑娘,我宁可一辈子做个孤家寡人…”
千尘闭上了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可以,没问题。只不过——”
她睁开眼睛,眼神锐利无比:“阿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的确杀了人,碍于你身份特殊,我不能直接杀你,但我一定要重罚你。”
“徒儿领罚。”
“好。接下来十天,你除了上朝,其余时间必须跪在祠堂,向天地祖宗忏悔…”千尘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还要你亲手在大石上刻十份往生咒…你听明白了吗?”
“徒儿领命。”宫离点点头,站了起来,“徒儿现在就去祠堂。”
目送宫离离开,千尘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不过,收拾完宫离,她可没忘记蝉音和蝶影。
“蝶影,你打算跟着他一起骗我?”
“我…我怎么敢呢…”蝶影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只不过她垂着脑袋,不敢对视千尘的眼睛,“帝君…我是想,我们一家子这么久不见,乐乐呵呵的多好…”
“你倒是乐呵了,那两家子估计这辈子都乐呵不起来了。”千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你也该跟你姐姐学一学,人家蝉音怎么就知道把嘉柔送回去呢?”
“啊…姐姐本来就比我聪明嘛。”蝶影吐了吐舌头,“有姐姐聪明就可以了,我当个笨蛋就行了。”
“你啊你,你姐姐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你呢?”千尘翻了个白眼,“你也该稳重些缜密些,太活泼了也不是好事。小聪明有没有没什么要紧,关键是要明白什么是智慧,明白吗?”
“明白,我以后让姐姐好好教教我。我肯定好好学。”蝶影冲着蝉音一笑,“帝君呀,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呢,我们可想你了。”
“真是。一天天甜言蜜语油嘴滑舌的。”千尘摇摇头,若是在平时,她已经被蝶影逗笑了,可是由于宫离的事,今天她完全笑不出来,“行了,退下吧。”
“嗯,帝君,您这一次回来打算住多久啊?”蝶影拉着蝉音原本要走,但是突然想起这件事,又折回去问千尘。
“住多久?”千尘想起自己似乎跟孔痴春说过,住到月底,元沧界重组之后,就得立刻返回五月盟,“是这样,我打算住到月底之后,看着人间重组…我们回来就是担心这里出问题。”
“这样啊,太好了。”蝶影看起来很开心,“那么壮观的景象,能和帝君一起看,一定很棒啊!”
“小蹄子,赶快忙你的去。”千尘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微笑来,“若是真的闲,不如给你姐姐跑跑腿。”
“好嘛,我既要当我姐姐的嘴,还要给我姐姐跑腿,”蝶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我姐姐干什么?”
“快走快走!”千尘佯装生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有你在啊,我得少活好几年。”
“帝君又胡诌,我看呐,若是没我讨帝君欢心,帝君才会少活几年呢!”蝶影故意冲千尘做了个鬼脸,便欢笑着拉着蝉音走了。
“唉,也只有她,喜欢逗我开心了。”千尘叹了口气,人也靠在了椅背上,“真是的,我好好的阿离,怎么变成这样了?”
“亡羊补牢,为期不晚。”殷司说道,“只要他明白自己为什么错,他今后依然可以做个好人,好丈夫,好父亲,好君主。”
“我是觉得,我太忽视他的感受了。”千尘又是一阵喟叹,“既然他这么不愿意娶妻,我为什么偏偏要塞给他呢?幸好,只塞了三个,否则,恐怕死的不只有两个了…这孩子也是,不愿意就不愿意,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说完这句话,千尘猛省:“是啊,当时的我一心要他为药族开枝散叶,就算他说了,我难道就会听吗?”
千尘十分自责地交叉着十指:“原来…原来我也是害死她们的凶手之一…”
“阿霁,你若这么想的话,那五月盟的陆芷姜不也是凶手?凡是参与过这件事的,不论他抱有的是好心还是歹意,都是凶手咯?”殷司实在是聪明,他很快就打断了千尘责怪自己的思路,“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凶手吗?”
“这…好像也是。”千尘苦笑,“只不过,此事终归是因我而起,我摘不干净的。”
“阿霁,放过自己,你不可能什么事都能顾得上,什么事都能做得好。连轩辕烈都不行,你又凭什么可以呢?”提起轩辕烈,殷司忍不住轻蔑地笑了笑,“你想不想去浮玉街上逛一逛?”
“我还有正事呢。”千尘无奈地摇摇头,“我得去看看玉脉是否含有足够的灵力,来抵御重组的冲击。”
“这种事阿离就可以做的很好了。”殷司显然并不苟同,“阿霁,你要学会放手啊。”
“要是不出那两个女孩的事,我真的觉得我自己可以放手了。”千尘苦笑摇头,“可是现在,我好像完全信不过阿离了,我做不到把一切都交给他了。”
“可是你一定要忍。”殷司坚决反对千尘自己去处理这件大事,“事已至此,难道你真的要跟宫离翻脸吗?你若是不打算自己再次掌权,你就不能干这件事。既然你今后,还要做他的师父、长辈、盟友,你就应该凡事为了他好,而不是把他推到你对面。”
“可是…我只是去查验一下玉脉,影响会有这么严重吗?”千尘挠了挠头,“我就当他最近忙着思过,这样也不行吗?”
“阿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殷司抬起眼睛望着她,“我们宁可小心谨慎一点,也不要露出什么纰漏。”
望着他认真的表情,千尘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是,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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