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梅的事一直被汪静姝记在心上。这事儿,她虽心急但却一直隐忍不发,按兵不动。
直到四月初,汪府买了不少年轻的丫鬟,后被韩氏送去鲁园。
卉芬嬷嬷才故意当着吹梅做事的时候提起,“姑娘,我可听说夫人选了不少丫鬟进鲁园,说是照顾三公子起居,只怕是如夫人的备选。” 汪静姝照例绣嫁衣,王妃的嫁衣如此美艳又繁琐,刚绣了半个月,“是新来的丫鬟吧?我听嫂嫂说了,那些丫鬟容貌好,又乖顺,还是清白人家出来的,也够做如夫人了。”
卉芬嬷嬷偷偷瞄了眼吹梅,见她手里的活果然一抖,便心下了然,原本她就怕误会了吹梅,现下看,倒真是确有其事,“正是呢。有些丫鬟还会些诗词歌舞的,原本夫人也想送几个到徽园,可被大公子拒绝了,因此所有的丫鬟都去了鲁园,三公子尚未娶妻成家,是该有些丫鬟在跟前伺候呢,来日应当成通房的。”
汪静姝边说手里的活不停,“说起来,三弟也不小了,等过些日子也该相看起弟妹了,家里也该有个喜事了。”
“最近夫人确实提起了这事儿。据说,跟老爷提起了冯家的周姑娘。看样子老爷也挺中意的。”
吹梅原在一旁听着,最终忍不住插话,“周姑娘?可是那个在冯家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若真是这个周姑娘嫁进来成了三少夫人反倒没什么可怕的,听闻她从小寄人篱下因此柔弱不堪。只怕她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知意有什么说什么,白了她一眼,“你怎的,知晓得这么清楚?”
“哎嗨,我不过是平常听姑娘们说起过。如今拿出来饶舌罢了。”
卉芬嬷嬷确定了一下,“应当就是那位表姑娘了。”
汪静姝似是无意实则有意的看了吹梅一眼,登时笑了,“周姑娘我见过,虽然看似弱不禁风,但饱读诗书,能作诗赋文。周家书香门第,世代列侯袭爵,可惜她幼年便父母双亡才只能寄居在冯家。若她真与三弟成夫妻,也是一桩美事。” “我瞧着,三公子看不上她的。”
“她身子骨弱,不好生养。”
“周姑娘家室不错,配三公子很相衬。”
……
知意跟吹梅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对那位周姑娘很是评头论足一番。而汪静姝这次没有阻拦,而是笑着听了。最重要的是,她想瞧瞧吹梅真正的心思。 后来她发现,知意对那位周姑娘的评价很客观,而吹梅对那位周姑娘的评价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知过了多久,汪静姝绣完了一朵芙蓉,放了绣花针,叫卉芬嬷嬷收起来,最后才开口阻止了她们,“好了好了。那位周姑娘的事也不必你们去评头论足的。”
“知意吹梅,我有事跟你们两个说。你们可要听好了。”
卉芬嬷嬷趁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清退了其余下人。汪静姝大可大胆放心的说。
“宁王的封地在平州,意味着我必然北上。一旦北上,只怕这辈子都要待在平州。我会带染烟和嬷嬷一起去,而你们两个好歹照顾我这么久,我想着为你们两个寻个好人家嫁了,来日为人正室。从汪府出嫁,也算全了我们主仆三人的情分。”这些话,汪静姝在心里憋了好久,这些日子她到底再矛盾,否则也不会迟迟不解决吹梅的事。如今总算说了,她倒也松了口气。又补上一句,“你们若有自己的想法,尽可说来一听。” 知意年纪小,但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姑娘,我不想嫁人,只求您让夫人将卖身契还于我,我离开汪府,天大地大定有我容身之地。”
果然是年纪小的,还想着出去闯天下呢。汪静姝笑归笑,心里到底是羡慕她的,能够自由自在的做一件事,能够心无旁骛的想一件事,“当真?”
自从知意得知那个皇家丑闻便时刻不安,生怕哪日被皇家得知而被害。现在的她虽年纪小,但也明白了,远离京都远离皇家远离是是非非才是最好的。更何况,姑娘也没有想要带她去北边的意思,“真的。姑娘,我因为家里穷才被卖进汪府,能服侍您,真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可我并不想着跟您进皇家,也不想嫁人。只求您让夫人把我的卖身契还我,让我自由自在的便于愿足矣。”
她坦言如此,倒叫汪静姝有几分惊喜。这个知意年纪最小,跟她也不过四五年,论情分自然比不得染烟和吹梅,可她平日里最喜欢带在身边的却是知意,或许就是因为知意身上还未褪去的活泼吧。
知意这样的要求并不高,汪静姝欣然应允,“好,我答应你,过些日子,我就跟母亲提,将你的卖身契还你,送你离开。”
“多谢姑娘。”
此时的汪静姝心情甚好,又看向吹梅,但愿她像知意那样知趣,免得彼此尴尬,“吹梅,你什么意思?”
吹梅顿时红了眼,“姑娘,真的不带我离开吗?不想让我服侍了吗?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我想一辈子服侍姑娘的,从那年姑娘在街边救了我,我没想过跟姑娘分开的,我感念姑娘的相救,是铁了心要跟姑娘一辈子的。求姑娘不要将我嫁人,我不要,我要一辈子服侍您。”
汪静姝沉吟不语,她也记起了,那年在街边救吹梅的情形。
那时,她才三岁,跟着阿娘去外祖母家拜访,突然一个小姑娘从街边蹿出来使马车受了惊吓,她年纪小差点跌出马车,阿娘大怒从马车里出去,却听一个小姑娘在求救,阿娘不忍心又见她长得清秀便出手救了小姑娘,从此那个小姑娘成了她身边的吹梅。
之所以取名吹梅,是因为她身边那时已有染烟,正巧她随手翻了本宋词,看中了那句‘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后来又得了个知意,取名也是跟了这句诗。
吹梅见汪静姝一声不吭,旁人也不说话,泪意莹莹的看着汪静姝,“姑娘,我真的不愿离开你,你不要让我嫁人,好不好?我不离开你,我要一辈子服侍你。”
吹梅只说一辈子服侍她。却没说,到底要不要跟她去平州?这或许是最关键的一点。
卉芬嬷嬷站立一旁却嗤之以鼻,她早已看出,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若真要服侍一辈子,直接表明愿意去平州,不就成了?
知意讪笑,故作无知,将一切捅破,“原来吹梅姐姐愿意跟着姑娘去平州的呀,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以前你总说平州不如京都,我便以为你更想留京都,没想到……看来,是我的误会了姐姐。”
只一句话,便已让吹梅为自己铺的路全部崩塌。
原来平州不如京都!这便是吹梅不愿离开汪府的缘故?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说过平州不如京都这种话。”
有时候越描越黑。
“谁说没有,你说平州虽富饶但不如京都,又路途遥远。何况是北上的地貌,再富饶也比不过江南鱼米之乡。你还说,你跟着姑娘去过北方,那里冬天冻得直哆嗦,光连气候都不如京都。”
“我真没有,你不要冤枉我…倒是你…在姑娘跟前诋毁我,居心叵测——”
眼见着两人因这事吵起来,汪静姝气得摔了茶杯,“够了,我如今才明白,我的心腹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这样的人,我是决计不能带进皇城里的,”这话显然是说给吹梅听的,“你们面和心不和倒也罢了,我并不在意。可我警告你们,不要暗地里做那些小动作,打量着主子们都是傻子吗?”
卉芬嬷嬷明白她的意思,插了话,“吹梅。要么给你卖身契送你离开,要么主子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
吹梅实没有想到知意一句话毁了她尽力得到的一切。她没想到往日里最好说话的姑娘会一下子发难,叫她始料未及,更叫她不知该如何。可,哪怕是垂死挣扎,也要挣扎着一下,“我真的不愿离开姑娘!”
卉芬嬷嬷一下子点明,这次不再给她脸面,“你到底是不想离开我们姑娘,还是不想离开三公子?”
“姑娘,都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景园也有这样一心想要攀高枝的丫鬟,断然留不得了。”
这两句,更是震惊了吹梅,原来她们已经知道了。
而此刻汪静姝也想,究竟该如何?
——我询问过母亲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可以将吹梅送去庄子里做事。
——当然,若妹妹有心成全,就将吹梅送到母亲身边,等几年以后再由她送去三弟那边做如夫人。
——三弟那,我也打听过了,他也不是非吹梅不可,他知道分寸,不敢跟丫鬟玩的太过,因此根本没动吹梅一下。
——这事儿需死死捂住,不可闹出一星半点。任何处理方式都要以汪府的名声为要。
卉芬嬷嬷还在等汪静姝示下,“姑娘……”
汪静姝扶额,突然头疼欲裂,缓缓开口,“吹梅做错事,送去夫人那里,教导。”
原来,汪静姝到最终还是不忍心,只是将吹梅送去韩氏那边,等过几年再送去鲁园吧。
这或许是自己能给的最好安排了。只是往后,究竟会如何,仍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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