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的围墙,墙角开着一丛玫瑰,凌莀睁开眼,四周的一切都还是惨白的,仪器发出“滴滴滴滴”的声音,呼吸声很重很重。
“醒了?”陪床的护士叫林深,看见凌莀醒了,站起身,帮他掖了掖被角,晾在旁边的水已经温了,凌莀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扯到固定插管的胶布,“想喝水?”
凌莀点点头,昨天晚上凌莀的父母来过,带着弟弟,在病房里尖叫,到处乱跑乱跳,手不停的想碰放在床边的仪器。 医生护士真的拿凌莀的弟弟没有一点办法,明明年龄也不小了,偏偏要做出一些没办法理解的事,在医生给凌莀换衣服的时候,凌莀的弟弟看着仪器上的按钮,激起了游戏资深爱好者的动力,摁了几个按钮。
凌莀一阵猛咳,插在嘴里的插管被挣脱,大口大口的往外吐着血,急诊铃一直在响,医生乱了阵脚,喊了几个护士就把凌莀送进急诊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慢点,疼吗?”林深把体温计从药箱里拿出来,把他领口的扣子解开,早上从急诊室出来的时候,体温有点高,“夹好了啊,不知道退烧没有。”
“疼…”凌莀看着林深,插管插久了有点想作呕,从喉咙里扯出一个音。
“乖,等会儿就拔掉,中午想吃什么?”林深把体温计抽出来,还没有退烧,比今天早上好点儿。 “小林,昨天晚上那个孩子以后别让他来了,赶紧通知家属处理一下,净惹事儿,这好不容易各项指标稳定下来,昨天晚上这么一闹,人没大碍算是万幸。”护士长敲了敲病房的房门,说话的语气有点急,走到床边,坐在椅子上。
“你说这都是什么家庭,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怎么就天壤之别了,我看那别的小孩儿住院,一点小感冒都得围着几个家属看,那心疼的啊。”护士长偏过头看着林深,凌莀闭着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是怎么就被厌恶了呢?
“家庭原因吧,这小孩挺能忍的,我去买午餐了,要不要帮你们带?”林深看了一眼凌莀,示意护士长帮忙陪一下。
“不用,快去吧,买点清淡一点的,估计这会儿还不是特别想吃。”护士长叫王郗,一直兢兢业业在岗位上,家属患者都很喜欢她,主要是专业知识能力强,还特别爱说话。
“我马上回来,等会儿可以拔管了是不是?”林深一步三回头,“还是现在?” “你快去吧,我帮他拔,怎么?不放心?”王郗笑了一下,去消毒站洗了手,推着推车进来,林深还没有走。
“没有,我怕他疼…”王郗戴上塑胶手套,示意凌莀放轻松,林深握着凌莀的手,“放松点儿,别紧张,轻点儿。”
“呕…好难受…”凌莀捂着嘴眼角泛着泪,“我想吐……”
林深把塑料桶给凌莀接着,胃里一阵翻涌,吐到没有什么东西只剩苦水,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快去买东西吧,要化疗了,你跟他说了没有?”王郗拍了拍林深,眼神暗示出去说。 “之前有隐性的跟他说,他拒绝了。”林深订了外卖,楼底下有家粥铺的味道还不错,虾仁干贝粥,之前经常给凌莀点。
“再去说一次了,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输了。”王郗挤了挤眼让林深进去。
凌莀躺在病床上,一瞬间觉得空落落的,林深坐在椅子上,指腹在他的掌心里打着转,算是安抚情绪。
“宝贝,从今天开始安排化疗行吗?”林深说完这句话,心脏猛的一疼,把杯子送到凌莀嘴边,放了一根吸管,“喝点水吧,这一次就真的不能依你了。”
“没用了,他们也放弃了不是吗?”凌莀摇摇头,一滴水划过嘴角,偏过头看着林深,“他们不会再来了吧。” “你想让弟弟来?还是想爸爸妈妈了?”林深咳嗽了几声暗示王郗赶紧准备。
“没,厌倦了吧,如果没有我,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吧。”
“怎么会呢,等我们好了,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是吗?现在就自暴自弃不是输了?”
“这些也由不得我啊,事已至此,如果没有查出这个不是更好吗?”
“如果治好了不是更好吗?”
被这句话怼的无话可说,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护士这话说的怼的人心服口服啊,凌莀看着林深,点点头。
“他们没有留钱吧,就意味着他们已经丢掉我了,我奖学金在银行卡里,坚持到坚持不了的那一天就行。”凌莀动了动身体,把银行卡从包里拿出来。
“不用,只要你愿意配合,这笔费用医院来承担。”林深把凌莀的手压进被子里,王郗和几个护士一起走进病房,做了评估检查以后就送进了化疗室。
林深一直跟在后面,凌莀从刚刚开始就没有想过接受这些,想着就在医院里自生自灭,如果碰到了,好了,出去以后就气他们,如果没有碰到,走了,出去以后就是骨灰盒方寸。
“我不想…不想做了…不要…不…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做了…也不会好啊……”凌莀抓着护栏,整个人情绪有点激动,声嘶力竭以后,累了,躺在病床上哭了。
医生压住凌莀的身体,注射了镇静剂,“约束带。”
“不用啊,我来陪他,不要用约束带。”林深跑到床边,紧紧地攥着凌莀的手,镇静剂的效果都抵不住凌莀这一刻的崩溃,挽留一个自暴自弃的人,可笑吗?
一旦情绪崩溃了,四肢就不受控制,凌莀噎着眼泪,看着床边围着的人,手脚开始麻木。
“不要感情用事,在拖下去之后的计划就乱了,越拖越严重,你想看着他一直这样颓废?”王郗把林深拉开,气氛有点僵,“约束带。”
凌莀用手捏着栏杆,双手在发颤,脚一直瞪着床尾的护栏软垫,脸上的表情很狰狞,林深虽不是为人父母,但是从小在母亲的潺潺教诲下,懂得仁爱,无论是哪种人,都有珍视自己生命的权利。
歇斯底里的喊叫,医生把凌莀的手脚绑在病床上,一直在挣,王郗没有辙,加大了镇定剂的剂量,挨了两针,凌莀慢慢安静下来,偏过头,视线看的很低。
“快点。”主治医生把凌莀的衣服解开,连了输药水的透明软管,几个护士在旁边备药,“第一次做会有点不适应,忍一下就过去了。”
结束以后,凌莀估计是觉得丢人了,躺在床上缓了一下之后坐起身下床,脚一触地就发软,反正现在不知道怎么搞的全身都疼,哪里疼的厉害一点也懒得去管它。
“感觉怎么样?嗯?”医生还在收拾使用过的医疗器械。
“除了疼没有别的感觉,我回去了,谢谢啊。”凌莀拒绝了任何人的搀扶,硬是一个人撑着走回病房,空荡荡的房间,一束光照进来。
轻轻关上门,蹲在床边眼泪失控地淌下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太疼了,护士推开病房的门,吓得赶紧把凌莀抱起来,“怎么蹲在这里?快到床上躺着。”
“躺累了,蹲会儿。”凌莀偏过头,鼻音很重,“别管我了,您去忙吧,不用把时间都花在我…呕…”
凌莀话还没说完,俯下身吐了一地,“我操…能不能不要折磨我了…呕…”
“正常现象,还想吐吗?”护士抚着凌莀的后背,“很难受是不是?儿科有个小女孩今天也做化疗,她也很坚强啊。”
“嗯,加油。”凌莀扬起嘴角笑了笑,撑着床站起身,护士到卫生间拿了抹布和拖把来处理呕吐物,“添麻烦了,对不起。”
“没事,快躺着吧。”护士也笑了笑,“一定要好起来啊,你才十几岁而已,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护士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暴力推开。
“凌莀!”
凌莀抬起头,对上凌母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妈,弟,你们怎么来了?”
“不能来啊,我跟你说,我们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一次化疗得多少钱啊,你不要给我浪费了,你弟弟他还要用钱。”女人指着凌莀,那张脸狰狞起来跟怪物似的。
“要没钱的话,不治了,反正我活着也是累赘,不是吗?弟弟多好啊,学习成绩也好,还不打架,不骂人,不顶嘴,对你们百依百顺。”凌莀低下头,“我也不想治了,太疼了,太难受了。”
“不准你这样跟妈妈讲话。”小男孩猛地撞了凌莀一下,凌莀感觉身体都晃了两下,伸出手撑住身体,一声没有吭。
反正现在的凌莀自己都看不惯自己,跟玻璃娃娃似的,不能碰不能摸,“妈,我求你了,别管我了好吗?我不治了,不用你们的钱了,别来了,你是好妈妈,不管我了还是好妈妈,我不会怪你,你也不要有思想负担。”
“不就是化疗吗?你外婆不也做过,娇滴滴的。”女人把凌莀的衣领扯了扯,“多大点事,搞得跟要死了似的,我现在不要你,十几年的钱不白花了吗?”
“那是因为这个病不是你们得,你们不懂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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