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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十五,上街观灯的人如山如海。
今年的灯格外好看,就连烟火也比往年都要繁盛许多。 人群熙来攘往,有不少人戴着面具。这也是上元节的风俗,因为街道两边的小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面具,许多人觉得好玩儿,便买来戴着。
春明茶楼前头的空地上坐着个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经过的人们偶尔会有人施舍几个铜板,扔在他面前的破碗里。那乞丐懒洋洋的,也并不道谢。
“这个要饭的也太懒了,活该他受穷。”有几个外地人经过,见乞丐如此,忍不住说了两句。
可他们不知道,这个乞丐当年可是京城最富的人。 人们都习惯叫他公孙十二少,家中是累世的富商。到他父亲这辈,只得他一个儿子,因此千疼百爱,恨不得用金子把他裹起来。
这位十二少出生就躺在金山上,吃喝不愁,挥霍无度。偏偏他家里有的是钱让他挥霍,他爹娘为了让他多留后,给他纳了无数的姬妾,无论生男生女都有奖励。
他也算争气,十几年前生下了三十多个子女。
但新皇登基后,公孙家便被抄了家。所有财产悉数充公,只留了一处房产让他们家人安身。
他爹娘不堪打击,先后都去了。十二少是个只会享乐不会养家的纨绔子弟,根本养不活众多姬妾和一大帮孩子。 就连那唯一的一处房产也变卖了,可坐吃山空,没到半年,那点儿钱也都花没了。
但他人不坏,便叫这些小妾丫鬟们各谋生路。没多久这些人便都散了,只留下原配妻子和所生的两个孩子还守在他身边。
他落得如此地步,也有人可怜他们的,隔三差五地周济一些,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妻子又体弱多病,两个孩子还年幼,十二少没办法便出来乞讨。每天讨得几个钱维持家用,一家四口就住在城外的一个破旧的土地庙里。
人群中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脸上都戴着面具。小女孩儿大约四五岁的样子,身上穿着雪白的衣裳,就连头上的发髻都用兔毛圈儿扎着,显得尤其玉雪可爱。 “是云可有喜欢的东西吗?”女子半蹲下身温柔的问。
那女娃儿用手指着旁边摊位上用毛线编的小兔子,就算戴着面具,也掩不住她眼中的喜欢。
看得出女子极疼爱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那就买一个,不过得是云自己去买。”
“娘亲去。”女娃儿扯着女子的衣袖央求。
“是云长大了得,自己学着去买东西了。”女子抱了抱她:“娘亲就跟在你身后,好不好?” 女娃又犹豫了一会儿,但实在太想要那个兔子就慢慢地到摊子前,可临开口又有些迟疑。
只是盯着那小兔子看,并不说话。
卖东西的小贩看出来她的心思,连忙说道:“小小姐,你可是喜欢这兔子吗?一点儿也不贵,只要一个铜板。”
小女娃儿听了就从自己身上带着的小小荷包里拿出来一个铜板放在了摊子上,她的小手简直像是用美玉雕出来的一样,可爱得不像话。
终于将喜欢的小兔子拿到手里,女娃儿高兴得小小的跳跃了几下。
“乖女儿,看到那边坐着的那个人了吗?”女子温柔地对小女娃儿说着,同时伸手指着路边的公孙十二少。
女娃乖顺地点点头,表示看到了。
“你去把这个放到他面前的碗里,然后就回来。”女子说着拿过一只荷包放到女娃儿手里。
里头的东西有些沉,女娃儿得两只手捧着。
这之前有人施舍了十二少一杯酒,他喝了之后有些熏熏然,便在那里闭着眼睛。
听到面前咚的一声,也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哪个淘气的孩子在朝自己丢石头。
等他慢慢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雪白背影,一晃就挤进了人群。
再一低头就看到丢在自己面前的荷包,公孙十二少一看就知道那里头装的是金银,拿起来打开一看,恐怕得有十两金子。
他立刻站起了身,想要找到给他金子的人,可人群熙攘,又到哪里去找?
“能对我如此大方的,想必是位故人吧。”公孙十二少的眼眶微微发热:“但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呢?”
苏棪被同僚拉出来赏灯,他脸上也戴着面具。
“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就你这模样,要是不戴面具,不知要背多少姑娘拉住不放呢!”这位同僚比苏棪大几岁,但平时为人处事还没有苏棪稳重老道。
可就算他脸上戴着面具,玉树临风的气质依旧引得不少人侧目。
“人挤人的,实在没什么看头,不如咱们两个找个酒楼坐下来吃一杯酒。”苏棪多少觉得有些无聊。
“别呀,平时翰林院里那么忙。除了低头修书,便是拟圣旨。好容易出来放松放松何必急着吃饭呢?”同僚十分热心:“何况你还没成家,不妨放出眼光来在这街上的侍女中选一位合意的,岂不是一桩美事?”
苏棪笑了笑没搭话,他可没有成家的心思。
然而就在不经意间,远处的人群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苏棪一见之下如遭雷击。
同伴发觉了他的异常,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快就有一见钟情的了吗?”
苏棪却不理他,拔腿就跑。这路上都是人,大家都慢慢走着,忽然有一个跑起来的,自然会招致许多人都不快。
然而此时的苏棪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不断地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甚至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来,可以飞越人群。
可是他再也没有看到那个身影,烟花漫天,灯彩辉煌,他一个人站在熙攘的街心,却觉得孤独无比。
一个卖糖人的小摊贩扛着草靶子从他旁边经过,那支出来的竹棍挑开了他面具上系着的丝带,面具滑落,苏棪满脸是泪。
“好标致的小郎君!”有个大胆活泼的女子看到了苏棪的真容后立刻叫了起来,同她一起游玩的小姐妹们便嘻嘻哈哈地涌过来。
“你们别乱闹,那不是状元郎吗?”不少人认得苏棪。
“天子还与民同乐呢!状元郎又怎么了?”这是金吾不禁夜,不必守着那么多规矩。
也不过片刻功夫,苏棪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裹了起来。
同僚在远处看了羡慕得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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