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惶恐低头:“太后,奴婢别无所求,只愿能在太后身边侍奉。”
想来太后耳目众多,尽管宫女所离长乐宫遥远,太后也已知晓此事,还能一举猜出是安素所为,不可谓不高明。安素聪慧,但毕竟年轻,未经过什么事情,若是同太后相较,必定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你慌什么,哀家不过是想听听你的心里话,来这长乐宫的人,哀家总不能对她一无所知吧!”太后又恢复了方才那种慈爱的模样,亲自将安素扶了起来。 “奴婢所说的都是心里话,若真要说还有自己的心思,那便是奴婢不想去永巷罢了。”
“很好,松荷,给她赐座。”太后拍了拍安素的肩,又回到主位上坐下。先前奉上的茶水还是热的,太后喝了一口,也让松荷给安素呈上了一杯。
安素不知太后何意,实在是受宠若惊,得太后亲自赐座,这可是寻常妃嫔都无法享受的待遇。她惶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按着太后的吩咐照做,在椅子上坐下了,茶却是不敢喝一口的,只端到面前嗅了嗅。
后面太后一直没有说话,安素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拿眼悄悄望向松荷,但松荷也不看她。寝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静到安素能听见外面微风扑上窗子的声响,她的心里越来越乱,眼前的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坐着舒服吗?”太后终于抬起头来问了一句。 “回太后,奴婢如坐针毡。”安素如实答道。
“哦?这是为何?”太后明知故问。
“奴婢只是长乐宫的普通宫女,资历不足,也不是主子,按照规矩是不应当在太后面前坐下的。”安素低垂着头,“但太后赐座,奴婢不得不坐,两厢矛盾,所以如坐针毡。”
“你倒是个诚实的丫头。”太后又笑了起来,“你可知哀家为何要给你赐座赐茶?”
“奴婢愚钝,实在想不明白太后的用意。” “有资格在哀家面前坐下的,除了皇帝,再有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便只能是皇后了。”太后收敛了笑容,“哀家听说,你上在宫里所时,便被皇帝给瞧上了。皇帝要在宫里所的受训结束之后给你名分,你却巴巴的跑到哀家这儿来,这又是为何呀?”
太后知晓此事倒是在安素的意料之中,姜清冉之事太后有所耳闻,便能知她老人家消息灵通,这样传遍后宫的消息,她又怎会不知呢?
“皇上是天下之主,尊贵无比,奴婢卑微,不配做宫里的主子,所以自请来长乐宫伺候太后。”安素深知太后心思深重,必定知道她的意图,但若是直说出来,岂非不给皇上面子,便只能自贬身价了。
“你当真不想做主子?若是讨得皇帝喜欢,便不必日日看人脸色过活,以你的手段,有朝一日能攀上后位也是可能的。”太后指了指那把椅子,“以后再来见哀家,便可好端端的坐着,不必再跪拜回话了。”
“太后,奴婢刚才坐在那椅子上,心中忐忑,惶恐不安。只坐片刻便是如此,若是要做上一辈子,往后岂不永无宁日。”安素跪下去行了个大礼,“还望太后垂怜奴婢。” 太后又端起方才那茶杯喝了一口,里面的热茶已经完全冷却,时间也过去了许久。太后假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便道:“行了,哀家知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人也长得美,皇帝见到必然会喜欢。但你若是不愿,哀家也逼不得你,来都来了,便先留在长乐宫伺候着吧!”
“多谢太后。”安素复而磕了个头,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待安素退下之后,松荷慢慢走到太后身边:“太后,时间差不多了,玉贤那边应该已经完事了。”
“哀家知晓,一杯热茶的时间,足够他把事情办好了。”太后把那冷茶放到一边,“上官安素这丫头,能用,但性子还得磨一磨。也不知她回去发现以后,会怎样应对这件事,哀家可是好奇的很。”
太后和松荷谈论安素的时候,她已经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虽惦记着周梅红的伤,但在太后那儿已经受了不小的惊吓,这可比皮肉之苦难耐多了。安素实在累的慌,便想着明日再去看看她。 但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却瞥到稍远处周梅红的房间外,有一个黑影闪过。那黑影闪的极快,几乎只在一瞬间,若是并非安素的错觉,那人便一定是会些功夫的。安素在门口站了片刻,始终是放心不下,还是撑着身体往周梅红的房间去瞧瞧。
到了那里果然见房门大开,今晚的月光昏暗,屋子里更是漆黑一片,完全看不清东西。安素只到这里来过一趟,按着记忆中烛台的方向摸过去,磕磕绊绊的撞到了好几个东西。这倒是奇怪,原先见这屋子虽然破烂,地上也不会乱成这样,她心中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几经波折,安素总算点燃了烛火,黑黢黢的房间瞬间大亮。安素借着烛火的光芒向前望去,地上散乱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有几只装饰用的花瓶被砸的粉碎,周梅红就趴在那些花瓶碎片旁边。
安素赶紧跑过去扶起她,她先前受了鞭子,这样趴在地上可不行,万一着凉,身上的伤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但刚把周梅红翻过身,便瞧见她的胸口扎了一把匕首,那匕首扎的很深,血已经留了一大滩,在烛光的忽闪忽闪之下显得十分可怖。
安素是瞧见过子离在沉水阁杀那赵产婆的,手起刀落十分利索,但那回只是瞧着,且赵产婆也算是恶人,即使有惧也并不太过。这一回却是自己真真实实的扶着周梅红,安素颤抖着伸手去试了试她的鼻息,果然半点呼吸也无。
安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此时还是去叫些人来处理为好。她站起身来,放周梅红好好的躺着,便转身要去叫人。但一转过身,迎面便是一棍子向她袭来,安素挨了一棍,直挺挺的往下倒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瞥见袭击她的那人,腰上系了一块玛瑙红的玉牌。
次日安素是被身边嘈杂的人声唤醒的,她的头还晕着,挣扎着起身的时候,便有两名年迈的嬷嬷来扶着她。坐起来醒了醒神,见太后就站在她的面前,此时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以及她身后所有长乐宫的宫人们。
“太后,周梅红被人杀了。”安素想到昨晚看到的种种,头一句话便喊了出来。
“哀家已经知晓了,此时将你们所有人都叫到这里,正是要好好查一查,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长乐宫中行凶!”松荷给太后搬来了椅子放在院子里,看来此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了的。
“成蛟,把尸体抬上来。”太后一吩咐,在一旁等候良久的成蛟便招呼两个小宦官,把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抬了出来。
如今是大白天,又是在院子里,便不像昨夜那般阴森,安素心中也不再有惧。周梅红虽说是在宫女所朝夕相对几个月的同僚,但和安素没什么交情,若是能保住她的性命,那自然是好的。但如今死了,安素心中也并没有多大的悲伤。
遮盖着尸体的白布被拉开,周梅红死状还不算可怖,但身上的鞭痕和扎在胸口的匕首还是让人看着不太舒服。安素用余光瞟向身后,宫人们倒是淡定的很,许是因着长乐宫都是久经风霜的老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事情发生在长乐宫,太后当然不愿让事情闹大,底下人便没有请仵作过来验尸,一切都是由长乐宫掌事大宫女斛谣和宦官总管玉贤料理的。安素作为昨日同在命案现场的人,被他们问了好几遍。审理案子的过程倒是有模有样,但安素知晓,这是在长乐宫内部,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全凭太后主子的一句话而已。
“这把扎在周梅红胸前的匕首,你们有谁认得吗?”玉贤扯着嗓子问道。
安素抬头看向他手里拿着的匕首,这匕首上的花纹很是与众不同,似乎是刻着一条巨蟒,蟒头一直延伸到了刀身之上。但安素只是瞧了匕首一眼,便被玉贤身上的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他挂在腰间的一块玉牌,玛瑙红的颜色,一看就异常尊贵,定是常常带着不离身的。
安素收回目光,心下已然明白了整件事情。她终于知晓,为何昨日她提出有更好的法子除掉高毅时,太后会无动于衷了。既然计划已经在实行,又何必再换别的法子呢?更何况,太后把她召去寝殿,也是这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了。
“玉总管,奴才认得这匕首。”宫人们中有一位宦官出了声,“这是太后赏赐给高侍从的蟒纹匕首,只有高侍从有这一把,他日日都要取出来查看呢!”
“是啊!奴才也认得,这的确是高侍从的,咱们还见他拿出来炫耀过,说是太后只赏赐给了他,得意的很呢!”
安素一脸的意料之中,如此,高毅便是落入到太后为他准备好的坟墓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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