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公公对魏王的话置之不理，只扬着头看向别处，一脸冷漠地问：“你与户部尚书林廷之、户部侍郎詹容、工部侍郎江海、礼部掌礼夏严、兵部选授罗大城、大理寺少卿郑华、兰台令章少欣、翰林院待诏卢天挺这八位大人可有旧交？”

    魏王顶着一张麻木的脸，跪在原地，似乎想什么想出了神。

    “咳咳……魏王？”邱公公有些不耐烦地低头，严厉地盯着他。

    魏王眼睑微微动了一下，从刚才的呆滞中醒转。

    他挑了半边眉头：“是啊，满朝廷都是我的旧交。怎么，他是要赶尽杀绝吗？随便啊，反正又不是我的官儿。”

    说完，他波澜不惊地前后左右张望，还用手背碰了一下陈小猫的手臂：“这个……这个也是我的旧识，我们可好了。”

    说罢，他带着笑，暧昧地看了陈小猫一眼。

    疯子！

    本来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陈小猫，用余光瞄了一眼魏王，见他正侧着头笑望自己，眼中满是报复与捉弄的趣意。

    陈小猫心中飘过无数脏话，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甚至想到，如果千牛卫要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增加逃跑成功几率。

    还好邱公公并不以意，继续发问：“你在含章院反省这三年，是否与吴国有交？”

    魏王忽然收敛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抬头盯着邱公公，反问：“您觉得我有这个机会吗？你说的这八个人，谁若是指证我私通敌国，就让谁出来跟我对质。哼！”

    他话到最后，哼出来的鼻音都带着鄙夷。

    魏王并不知道这八个人已经神秘死亡，但陈小猫已经从邱公公话中听出了端倪，若他们都成了死人，私通外国就成了死无对证之事，皇帝怎会派人专程来问。

    除非，他们留下了重要证据？

    陈小猫想起在林廷之府里看谢清云手中拿着的信，她心中生出微妙的猜想，若这些人的死，都是为了牵出一个人的罪证，那么，所有目标针对的都是魏王。

    所以，谁又那么恨他呢？莫非是……皇帝？

    但朝廷的事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她无法判断这些猜测离真相还有多远。

    邱公公与魏王目光对视片刻，忽然开口道：“不瞒王爷，就在今天，这八个人都死了！”

    魏王眼中几乎不起什么波澜，像在询问一件寻常事：“哦，被我那英明的王兄赐死了？”

    “死得很诡异，现在整个尧京内城，都已经封城了。”邱公公说这话时，死死盯着魏王，不想放过他任何细微表情。

    魏王却随意得很：“好啊，大家都别出门，就跟我一样啦。”

    他略略带笑，又对邱公公道：“我足不出户三年，查凶手肯定查不到我头上。若是死了人还搜出什么对我不利的证据，那也绝对诬陷，懂吗？你们应该去问京都府，去问大理寺，或者问紫霄阁，而不是来问我！”

    他将头凑到邱公公眼前，撅起嘴唇向邱公公的眼睛吹了口气，然后又咯咯笑了几声。

    邱公公是宫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他轻佻的举动激得瞬间面色惨白，几乎就要伸手来抽魏王耳光。

    魏王微微眯起眼，目光扫到邱公公的手，轻蔑地一笑，复又将目光转到邱公公的脸上，一脸毫不将对方放在眼中的气势。

    终于，邱公公还是生生地吞下这口气，道：“天地昭昭，魏王最好谨记，少做越矩的事，方可安度余生。”

    待邱公公走后，陈小猫“攸”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还跪坐在地上的魏王，想上去踹他几脚。

    魏王轻咬嘴唇，笑睨了一眼陈小猫，道：“刺激吧？”

    “死更刺激，你怎么不试试？”陈小猫已经是极度克制了，还有上千句脏话她没有奉送出来。

    魏王悠悠道：“怕什么，不就是几句不痛不痒的敲打吗？你嘛，死了也就死了。但是，沈稷他是杀不了我的！”

    说最后一句话时，魏王满不在乎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

    陈小猫隐隐觉得，这个张狂的魏王，其实并不简单。他独居于此三年，与外界消息隔断，却能从宫里人几句话中，推断出有人陷害自己，这种敏感度与思考能力，连她都望尘莫及。

    就在陈小猫暗自思量时，魏王忽然转头，阴森森地盯着陈小猫：“你不是真的使女吧。”

    陈小猫愣了一下：

    自从被崔管事叫住以后，她心中就诞生了两种解决手段。第一种，假装使女，尽快寻机逃走，风过无痕是最好的。第二种，如果真的小使女出现，撞了现行，那就只好暴力一点，绑架、威胁都可以用上。

    没想到，那个真的小使女没有出现，魏王却轻易地识破了自己。

    那么，只有采用第二种手段了。

    她含笑低首，缓慢地踱步到魏王身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小猫本来想靠近魏王，用袖弩一招挟制，然后翻墙走人。

    她轻扣袖弩，正要动手，却听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陈小猫，你龙爷爷来了。”

    陈小猫微微惊喜：“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有人见你久未归家，又不知行踪，求我帮他寻你了呗。”小红龙语气傲娇。

    看来四郎也一起来了，她心中顿觉镇定了一些：“你们还是小心些。”

    小红龙道：“不用你担心，你呆在原地不要乱动，他来带你回去。”

    魏王看了看发呆的陈小猫，以为他被自己的话镇住了，讳莫如深地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并没有真正的小使女。”

    什么意思？

    陈小猫不解地望着魏王。

    魏王将头杵到陈小猫耳边，低语：“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让你选一首琴曲？因为只有该来的那个小使女，才知道那个曲牌名。”

    陈小猫恍然大悟：

    “你是说，该来的那个人，一定对得上你的曲牌名。但她也不是真正的小使女，对吧？”

    魏王颇有些欣赏地拍拍手：“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一点。”

    陈小猫苦笑，心中十分惨淡：

    先前她心中一直疑惑，为何不见真正的小使女。想来，真正的小使女早就被魏王要等的人解决掉了。那人本来也是想假扮小使女接近魏王，但自己的出现直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所以，先前魏王的几番恐吓，其实不过都是试探。

    他究竟是疯癫还是精明？陈小猫一时间竟无法参透。

    但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魏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跟自己摊牌？他完全可以跟崔管事揭露自己的身份，然后顺理成章地让自己消失，却为何要留自己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