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放下藤箱,双手将乱发往巾子里拢了拢,露出了小脸,小脸上由汗水与灰尘早就弄花了,西府低头看了看摸过脸后的手面,上面都是灰尘,一下子也十分尴尬地笑起出声来:“嘿嘿,是挺意外!”
“嗯嗯,是挺意外!”龙除夕在社交上虽然愚钝,但也还是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位年轻女先生的尴尬,是哦,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这副野丫头的样子总是不想被人撞见吧。但又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小心翼翼的回应,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自己这张笨嘴一不心心就让人家更难堪。
西府本就是个光棍性格,反正被撞见了,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少我一块肉。便大大方方地说,“也没甚意外的,先生的职责虽要求我端庄大方,可我毕竟年轻,活泼好玩才是我的天性哩!我们都是同年人,想必也能理解吧,哈哈!” “理解、理解。”龙除夕忙唯唯诺诺点头,此刻他心情特别紧张,后悔刚刚叫了她的名字,若没叫她,只当作没看见她,大步走开,于两人都好。
“你看这野狗,脏得哦……回学馆我要给它好好洗洗。”说罢提起藤箱往学馆方向走。这藤箱虽然不重,但看着体积有点大,衬得西府的身材更是单薄。
包子汪汪叫了几声,“稳住心神,保持内视。”妖主的声音还是冷静沉缓,丝毫没有情绪。
二人一狗并肩走了几步,龙除夕便抢过西府手中的藤箱,“先生,你来提!”
西府也也不客套,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龙除夕的热心帮助。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
从聊天中,西府得知了很多信息。
龙伯下葬那天,天气很好,一切都很顺利。就是阿娘这几天身体不是太好,想必是一方面接受不了老公的突然离世,另一方面葬礼事宜也是极耗心神的,过一段时间应当就会恢复。
朱髯宗那位师兄昨天来到学馆,那师兄说,宗门里有位师叔察看了他上次带回去的龙除夕的头发之后,确定龙除夕身上是由灵根的,也就是具有修仙资格的真人族,等父亲头七之后,便可自去入宗。
家主岳金霖让他在家好好陪伴母亲,但他想着学馆食堂需要有个人帮手,还是坚持到学馆来,算是报答了家主的恩情。 西府内心还是挺羡慕龙除夕的仙缘的,与毕竟在正宗的修仙宗族可获得系统的培养,比她这样的野路子会好上太多。
一路上,多是西府在说,龙除夕在听,两刻钟后来到学馆大门前。
龙除夕抬头望着高高的台阶之上的大门,低声说道:“朱髯宗讲究的是阴阳双修,如果、如果……”
如果了半天,也没有下文。脸被憋得通红。
西府也看得一脸茫然,阴阳双修?什么鬼! 这时包子看不下去了,连着叫了几声:“这小娃娃,好生扭捏,不就是‘我少了个双修道侣,你可愿意’么?”
道侣都是一生一个的,否则道侣一多,争风吃醏,反分了修仙的心神,还要道侣何用?对修仙者而言,这求道侣就相当于求婚了!故而这龙除夕说得扭捏。
听了妖主的翻译,西府的脸顿时一红。
妖主在一旁幸灾乐祸,得见到这丫头脸红可不容易啊!
脸红只是刹那,西府抬起头大方说道,“啊哟,修仙这种事,是讲灵根讲缘份的嘛,我是断断不可能有什么灵根的啦,以前在老家时,有仙派在收徒时,我便验过了的啦!”这话倒时真的,西府在勾栏院时,真的有修仙门派测过的。 龙除夕听得她这样说,长叹了一口气,有一句话呼之欲出,但终究是闷在了心里——“或有灵根,你可愿意?”,这句没有问出口的话,成了龙除夕后来一道长久的心劫。
两人尴尴尬尬地走上台阶,进入学馆大门,龙除夕走进第一进院子左侧的食堂,低声冲西府告别。
西府往里进院子走去。
走过第二进院子时,经术馆里,蔡澜正在解析《礼记》“风俗弊坏,由于无教。这个何解啦,那就是一个地方的风气习俗而是坏了,那都是教化不好的原因……先圣旬子也说,人无礼不立,事无礼不成,国无礼不成,这个礼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就像有些先生不像先生,嬉皮笑脸,迟早学生便也不像学生,还何谈有教乎?”
呵呵,西府恨不得跑过去与这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辩上一辩,人说流水不腐,孔圣也说因材施教、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你这样死守着教条,不怕自己腐烂发霉么?但也只是心里想想,她虽勇敢,却并不鲁莽,人人皆有自己的观念,岂可党同伐异,求同存异,才是她的风格。
再说,先生之间有冲突,学生心里会自然而然地站队,这样对以后教授也极是不利,还是算了,种怪人不值得同他一般见识。迈着轻快的步子往算学馆所在的院子走去。
包子突然停下来,使劲吸着鼻子,发出佛佛的声响,头上及背上的毛全被炸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跟随在后的西府,自然也停下脚步,鼻子里隐约有铁锈般的气息传来。西府全身毛孔一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传遍全身,但具体不好在哪里?不知道,就是一种朦胧的直觉。
“血气,是血气!”妖主的声音里有暗戳戳的兴奋,血食是他千百年来的挚爱,每一道血食,都拥有一份别样的意识,在享受血食时,其中残留的意识会为他带来别样的麻酥感。每一颗味蕾,每一个毛孔都被这种麻酥感包围着,令他无比惬意、畅快。
只是在成为《师道》器灵之后,不能再随便饮用血食,不得不借由人类食物来汲取能量。不能归不能,但潜藏在本能里的偏好,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
妖主对血气的兴奋,西府历历在目,但她并未为此担心,反而对他有些同情,可以想象酷爱肉食的她,被人强令不能吃肉只能吃素,那将是怎样一种可怜境地。不过此时她可没有多少时间同情别人,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血气”两个字之上。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凭妖主所说的血气,以及自己突然产生的不好直觉,前方小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隐隐有所猜测!难道是……
来不及细想,便跟着包子奔跑起来,穿过算术馆的院门,就见到左面的草地上染上了一片黑红色,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是人血!”,穿过齐腰的灌木篱笆,就见里面露出一只人脚,黑面白底的布鞋!
死人!
虽然已有所预感,但当它即将成为眼前的现实是,西府的心还是突突地狂跳起来!
脚主人的整个身体都掩藏在灌木之后,它一步步向那只脚走去!
包子已在那只脚前停了下来,停在脚边,等待西府的到来。
西府终于走进了,整个死尸呈现在眼前。
这是个中年女人,身体壮实,腿很粗,肚子很大,脸也很大。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血迹。
这是龙婶,龙伯的妻子,龙除夕的阿娘!看那身灰色衣服,以及那血迹斑斑的脸,她便确认无疑。
不是说,龙婶身体不适留在家中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遇害了!
西府一下子冲到她面前,蹲到她面前,扶住她的头,喊道:“龙婶、龙婶!”
但没有换来任何回应,龙婶还是那样颤抖着,很明显,是临死前的抽搐!
“妖主,救救她!”西府大声地喊道,完全滑顾忌到可能被有心人听到。
包子望了她一眼:“没用的,她早已魂飞魄散。”
这时西府听到很多的脚步声向这里汇聚而来!
先是一两个孩子从院门冲进来,跑到灌木丛前,盯着她与死尸。
这几个孩子就见新来的林先生双手都是鲜血,正蹲坐在尸体面前,两只手托着死者的头,此情此景,不只地上的尸体让孩子害怕,就是林先生双手血腥的样子也着实令人害怕,有个胆小的孩子当声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然后一个瘦高的身影冲她而来,整个身体瘦得像骨架子,只用余光扫了一眼,西府便知道来者是蔡澜。
蔡澜看了看西府,便也蹲下身来,眉眼里尽是悲伤。
此时岳金霖也出现在院门口,紧接着龙除夕也冲到近前,站到自己阿娘的尸体身前。
在孩子们看来,在场的所有大人都悲伤至极,林先生如此,岳馆长如此,蔡先生也如此,最为悲伤的莫过于学馆的杂工龙除夕了。
此时他跪在阿娘尸体前,将阿娘的头搂在怀里,声嘶力竭地一声声呼唤:“阿娘~阿娘~”阿娘太过命苦了,原本也生在小康之家,还进过学堂识些字,七岁时,父母双亡,便被叔叔卖给了岳府成为家奴,嫁给阿爹后,年轻时的阿爹脾气火爆得很,阿娘没少挨揍,他记得有一次,阿娘的腿都几乎被阿爹打断,在床上躺了足足有四个月,听阿娘说,她生下他时,还没出月子就被阿爹打掉了一颗牙齿……
如今,他结了仙缘,还有几天便要进入朱髯宗,她的好日子就快到来了,竟然……被人害了命去!如果让他抓到凶手,他必将他碎撕万段不可!
西府站在旁边,想要安慰龙除夕,但实在说不出口,四天前才死了父亲,今天就又失去了母亲,怎能叫他不伤心欲绝,面对此情此境,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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