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见过秦王千岁~”
段歆柔依旧雍容华贵,盈盈一拜间举手投足端的是典雅之中不失娇媚,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眼角含春香腮如晕,比之从前那个不是人家烟火的天上仙子,竟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
“皇姐,快起来,都不是外人何必如此拘礼——况且,若不是皇姐您暗中筹谋,朕和皇叔哪能活到今日?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君臣之分呢?”段宣忱的感激之情自然是发自肺腑,只是此刻面对段歆柔他不免多了几分愧疚。 “想不到这一代的百花羞之主居然是歆柔你,难怪之前陛下与我连番身陷危难之际,总有人暗中相助——大恩不言谢,请受段归一礼。”段归话音一落,随即平肩正视臂如抱鼓,左手压右手掩于袍袖之内一躬到地,竟是以尊拜卑让段宣忱和段歆柔都吃了一惊。
“皇叔,您这是... ...侄儿愧不敢当。”
“不,这一礼非为我一人,乃是为了你皇婶——当日我不得已诈病,若不是得你照拂,她恐怕已经遭了那贼子的毒手... ...”
“父皇命我暗中执掌百花羞扶助二哥,谁知他竟会遭人戕害而夭亡,彼时千钧一发,我只能竭尽所能保全段氏骨血,以免皇室子弟凋零殆尽... ...实不相瞒,即便那时侄儿依旧对皇叔心怀芥蒂,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还请皇叔见谅。”
“洞悉大局,因势利导,皇兄果然慧眼识人。”段归得知她即便在那危机四伏之时依旧对自己抱有怀疑,非但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反而面露欣喜之色。 “... ...皇姐,朕今日与皇叔前来,是有大事与你相商。”
段宣忱话音未落,竟从段歆柔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犹疑,半晌之后她才坐回塌上,却似乎那个位置并不属于她似的颇显不安。
“近日北周频频异动,似有趁我元气未复南下寇边之意,朕与皇叔一筹莫展... ...想起往昔父皇有事多问计于皇姐你,所以希望可以从皇姐您这里讨个主意... ...”段宣忱是个不会撒谎的人,这一段话说的七情上面语焉不详,即便段歆柔已经不理朝政多时,依然能看得出他似有隐衷。
“北周此次利用我君臣不合设下奸计,以致我大吴连番内耗,若要力敌殊为不易... ...但据我所知,他们那边虽然看似承平却并非一团和气,至少那个扬州刺史慕流云和并州的柳慎之就面和心不和,还有朝中,天子季炀明与吕奕也并非外界看来的那么融洽... ...”
段歆柔一语道破天机,令段宣忱和段归不由得为之击节赞叹——眼下扬州和冀州方向虽有兵锋南指的迹象,但却似乎都在观望着什么,而北周天子令使臣送来和亲的国书,其中似乎也有止息干戈的意思。 “如今他们那边必定也在为战为和吵得不可开交,如我所料不错,主战的应是吕奕和柳慎之,他们坐拥并州和冀州,兵强马壮只待一战便可功高震主——而南征必以扬州为主,季炀明一手扶植慕流云为的是制衡吕奕,如今他羽翼未丰,自然不能任其与我大吴两败俱伤,所以这君臣二人恐怕是有意韬光养晦的,只是眼下我国力虚弱已极,若是放过如此一统良机,对百官对万民都不好交代... ...况且若是战事一起吕奕和柳慎之却坐观成败,那即便亡了我大吴,他北周也将岌岌可危。”
“皇姐果然见识过人!可惜你是个女儿身,不然朕便将这皇位禅让与你,也好落得逍遥自在。”段宣忱在金殿之上群臣面前或许还能保持几分天子威仪,然而面对段归和段歆柔,却依旧还是那个张扬洒脱,孟浪不羁的少年。
“陛下已经身登九五,不可再如此轻浮... ...”
“自从穿上这身龙袍,你们在朕面前一个比一个拘谨,这皇位让朕没了兄长,如今更是没了叔叔和姐姐... ...”段宣忱垂头丧气地越说声音越是细微,最后竟然隐隐有了几分哀怨。
“天家无父子... ...又何尝有同胞啊... ...” “... ...好了,不说这个了,既然知道了北周南征之举尚在两可之间,那就没必要理会... ...”段宣忱话还没说完便惊觉自己失言,立刻将剩下的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陛下此言差矣,如今北周虽然按兵不动,但如此均势断不可能久长,作为弱势一方的我们,必须要给北周适当的利益才能保证季炀明不会因朝野压力而动兵——所以眼下只有三条路可走,要么割地,要么纳贡,最后一条路,便是送质... ...”段歆柔抬起头正想询问二人如何决断,段归和段宣忱却不由自主地齐齐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一瞬间,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今天这叔侄二人所为何来。
偌大的厅堂里一旦陷入沉静便显得无比压抑,段归甚至不敢去接触对方询问的目光,段宣忱更是殷切地望着他,希望他可以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不会失望的决定。
“长公主,食盒送来了,说是他亲手给您做的糟溜... ...参见陛下!”侍女兴冲冲地提着一个锦盒进来,见到便装的天子和权倾朝野的秦王都在房中,一时间吓得慌忙跪倒,手中锦盒里的饭菜也洒了一地。
普普通通的夹层食盒,里面不过是两碟常见的小菜、一碗汤和一钵白饭,可段歆柔的样子却是颇为着紧,似乎洒出来的那些汤汤水水是什么难得的珍馐美味一般。 “这里没你的事,把这些收拾了,下去吧。”片刻的紧张之后她又恢复了淡定娴雅,只是段宣忱和段归都看出了她刹那间的羞赧,还有两颊微微微如醺的红霞。
“皇姐,这是... ...”
“哦,城里新开的饭庄子,有我一成的股,今天试新菜... ...”
“既然这样,不请我和皇叔尝尝,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 ...等到开业之际,一定... ...”
“我不~我不~我不~我现在就要去!”
段宣忱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摇晃着段歆柔的手臂,恍惚间就好像是小时候他为了心头好而撒娇一样——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的目的却很明显,就是单纯得想要转移关于国事的话题而已。
“好吧... ...”
“朕有言在先,今天出了这个门,我们三个只是叔侄姐弟,谁要是再臣来陛下去的,就以欺君论处。”
段宣忱说完又伸手去拉段归,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竟像是寻常人家的兄妹姐弟一样出离了长公主府一路直奔鲜鱼口的酒楼。
酒楼的名字很奇怪,居然叫景阳居,段归和段宣忱像是看出了什么一样窃笑着,两人似乎有变回了昔日令人头痛不已的纨绔王爷,吵吵闹闹地要看酒楼的老板是何方神圣。
“长公主... ...秦王?陛下?!”段归和段宣忱的出现似乎让酒楼的东主吓了一跳,而这个人的身份更是让他们两个吃惊不已。
“叶浚卿?”
“叶浚卿?”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呆立了半晌之后,用充满了疑惑的目光望向段歆柔,而她脸上一闪即逝的羞涩已足以说明一切。
“这家店... ...”
“臣和长公主一道合资开了这间酒楼,只为能有个营生赚些银子贴补家用... ...臣知罪... ...”叶浚卿慌忙跪倒谢罪叩首不止——吴律规定官员不得从商,虽然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产业,不过被天子当场抓个正着的,叶浚卿恐怕是第一个。
“怎么,朝廷的俸禄不够你花的?”段宣忱有意装出三分愠怒,却对眼神里的戏谑丝毫不加掩饰。
“陛下赎罪... ...”叶浚卿何等聪明,见三人便装出行身边并无侍卫跟从便能猜个七八分,只是段归的阴沉却让他难免忐忑。
“恕罪?你这罪过可非同小可啊... ...”段宣忱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身边段歆柔的神色,见她紧咬下唇神态中已是十分的羞赧,这才接着说道,“不过,给朕留一个长包的雅间,或许可以稍抵罪责。”
“自然,陛下愿意踏足此间是微臣的荣幸——臣这就着人备膳。”说着话,叶浚卿便要躬身退下,却不想被段宣忱一把拦住,抬起头正看到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一抹凝重。
“今日不谈国事只叙家常,如果你一定要这般拘礼,那就再见。”
叶浚卿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段歆柔,却见她柳眉微蹙神情忧郁,全然不像是平日相见那般。
“遵... ...是。”
宴席间四人相谈甚欢,叶浚卿每每谈及家乡的风土人情便有一双炽热的目光殷切地望过去,而段归和段宣忱叔侄两人竟也不顾尊卑地频频打趣只差将窗户纸捅破。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层窗户纸万万捅不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段歆柔忽然举起酒杯伸到了叶浚卿的面前,叶浚卿正要还礼却被她制止——玉手凝金瓯,酒杯径直贴到了他的唇边,段歆柔整个人更是往他的方向靠了三分。
叶浚卿默然,半晌之后同样伸出手递过去,两人双臂纠缠各自绕回自己的嘴边,然后一饮而尽。
“陛下,臣段歆柔自请下嫁北周皇帝和亲,为我大吴换来十年的太平——只一个条件,我要叶浚卿叶大人做送婚使... ...”
“和亲?!陛下,若是北周兴兵来犯,臣愿提十万... ...不!五万!不不不!三万,三万人马,臣只要三万人马便可教他们有来无回,何必... ...”
“叶大人,请自重。”段歆柔的语气冷得让人心悸,一双美目之中更是毅然决然毫无点滴的流量。
“... ...臣,叶浚卿,请为长公主送嫁,求陛下恩准!”
“... ...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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