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天半夜,我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是权御的医生,他说:“权先生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我们刚刚结束抢救。”
我打给看管权御的保镖,他们说:“他说要喝水,当时病房里只有一个保镖,去打水的时候,他已经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
我只好打给权海伦,质问:“你为什么不一直盯着他?”
“你的保镖在那里。”权海伦说,“我太累了,我已经陪了他十八个小时。”
我说:“那你走前也应该绑住他的手,他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
“那是因为我告诉他了。”权海伦说。
我问:“告诉他什么?”
“你认为是他杀了你爸爸。”权海伦说,“我告诉他了。”
我说:“你需要我加派一个人跟你换班吗?”
权海伦语气不悦起来:“你不想听听他的反应么?你如此确定就是他?”
我说:“我给你加派一个人吧,但我还是建议,你不在的时候就绑住他。”
权海伦说:“可是我……”
她还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急促的嘈杂声,权海伦立刻止住话头,用英语冲着什么人大叫,询问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她便惊慌地对我说:“他又拔掉了氧气管!”
我说:“有护士看着吧?没事的。”
“是的,很多人在看着他,但他挣扎得非常厉害。”
我说:“所以我说你应该绑住他的……”
“你还不明白吗!”权海伦低吼着打断了,“他没有杀死你爸爸!天知道你为什么会相信那个男人的谎言,但他宁可死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
“他知道你为什么只要他活着,是为了那颗心脏!”权海伦激动地说,“可阿御没有做任何坏事,他只是不被你爱着罢了!”
我说:“我不想跟你掰扯这件事。”
“为什么不掰扯?”权海伦问,“难道你有证据吗?你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阿御做了这件事吗?还是仅仅因为你爸爸羞辱过他?”
我说:“他连这都告诉你。”
“当然!”权海伦说,“他很难过,而你不来看他,他无人可以倾诉。不被你爸爸接受让他感到很悲伤,但他其实可以理解,比起繁华,他的一切都不够出色,他的爱显得卑微而渺小。与侯先生相比也是如此……”
她一边说,一边抽泣:“他非常难过,而你原本是同情他的,我看得出来。但你现在变了,你厌恶他、仇恨他,仅仅是因为优秀的侯先生那样构陷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何况那颗心脏的主人就是把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忍不住同情、心痛他。
然而此刻的我完全没感觉,只有疲惫。
我没有说话,完全是因为我确实没有证据。
事实上,在这件事情上,我完全被繁念耍得团团转。
当初她说是繁华,我就信了,后来她说不是繁华,我也信了。
现在她说是权御……我还是信了。
我没有证据,从头到尾都没有。
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权御的腔子里跳动着繁华的心脏,那我希望他也去死。
这样,便可一了百了。
我还是赶去了E国,因为凌晨十分,医生又打来电话,权御再一次拔掉了氧气管。
权海伦哭着说她希望我能去跟权御谈谈。
挂断电话后,我直接去了机场。
不过,目的地并不是E国,而是D国。
我来到了繁仁所在的医院。
这里看外表只是普通的小楼,但里面大有乾坤。
穆腾陪他爷爷来过很多次,告诉我,这里用的也是提供的安全系统。
这套系统不接外网,所以我先躲到车库,然后用的内部密钥加以修改,便成功入侵了它。
从监控可以看出,里面的随扈不算多,但防守非常严密,我正在研究路线,就意外地在监控里看到了繁华的爸爸,推着轮椅,轮椅上则坐着轮一个女人。
随扈在周围簇拥着,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小小的身影。
监控画面是高清的,因此可以看出,尽管上了年纪,她仍旧非常美丽,甚至可以这么说,真正的美人,年轻时是美人,迟暮了,是老美人。
毫无疑问,是苏灵雨。
我想了想,改动了一下监控,在苏灵雨即将进入的电梯里发了警报。
当这套系统监测到危险人物和物品时,就会做出提示,因其超高的性能,从未出过错。
老人家带两个孙辈,繁家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了。因此警报一响,随扈们立刻动起来,人毕竟不多,转眼间,就调走了大半。
我连忙趁这个时间下车,溜上楼,来到目标病房门口时,只有一个人守在外面,也是走来走去,随便一溜就进去了。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病房里,繁仁正醒着。
我进去时,他正坐在沙发上,身上的病号服乱七八糟地穿着,脖子下面戴着个大号围嘴,湿漉漉的,面前的茶几上堆着小山似的零食。
他的手里拿着游戏机手柄,盯着的电视屏幕上正显示着一种儿童游戏。这游戏三只去年也玩过一阵子,但很快就嫌太无聊而腻了。
我一进门,他就朝我看过来,我俩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对方半天。
还是繁仁先出声,他猛地朝我一咧嘴:“嘿嘿……你好呀,漂亮姐姐!”一说话,嘴角就流下了一串涎水。
现在我知道他干嘛要戴个围嘴了。
其实繁念说过的,他疯了。
但我确实一时没反应过来。
繁仁又毒又坏且蠢,我当然不同情他。我只是觉得很意外,毕竟他继承了繁家人漂亮体面的外表,现在护士的照料下仍然如此狼狈,这视觉冲击的确是很大的。
不过我很快就定了定心神,转身把门落了锁,回头朝他笑了一下,说:“阿仁,好久不见呀!”
繁仁仍然在傻笑:“你认识我啊,姐姐。”
“是啊。”我说,“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嘿嘿嘿……”繁仁笑嘻嘻地拿起桌上的一包瓜子,“那太好了,给我嗑瓜子!我要吃瓜子!”
我给他磕着瓜子,一边观察他。
比起上次见面,他瘦了很多,但气色还算不错,就是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神里有股莫名的兴奋。
我试探着问:“你知道你妈妈吗?”
“知道呀。”繁仁就像沙发上有钉子似的,身子跟着屏幕上的节奏一蹿一蹿的,根本坐不住,“我妈妈叫繁念,是个老女人。”
我说:“她经常来看你吗?”
“很长时间不来了。”繁仁说到这儿,脸侧了侧,看向我,露出坏笑,“她没有姐姐你好看。”
“多谢夸奖。”我笑着说:“不过妈妈很久不来,你一定很想她吧?”
“嘿嘿,她不来才好。”繁仁说着,缩脖起了脖子,脸上现出不喜之色,“她凶巴巴的,还打我的头,骂我是蠢货。”
儿子都疯了,繁念竟然还这么对他,看来是真的完全不在乎这个儿子……
我有点忧虑,不过事已至此也别无选择,而且时间不多了,干脆问:“阿仁觉得阿姨对你好吗?”
“好呀,”繁仁果断地说,“阿姨还给我嗑瓜子。”
可不,我上一次给别人嗑瓜子还是给三只。
我说:“那阿姨想跟你玩个游戏,可以吗?”
繁仁看向我,眨巴着眼睛。
我笑着把瓜子仁塞进他嘴里,说:“好不好呀?保证很好玩的。”
“好呀!”繁仁立刻丢开手柄,跳到地上连声问:“怎么玩儿!玩什么!”
我打开皮包,掏出里面的绳子,说:“我们玩儿,好玩的长绳子!”
繁仁满脸兴奋地点头。
于是我用绳子把他绑了起来,说:“这叫捆一捆,把阿仁捆成小粽子。”
繁仁兴奋地在地上转:“什么是小粽子?”
“就是好吃的糯米团子。”我说着,以最快的速度抽紧绳子,打了个结。
繁仁叫了起来:“好痛!”
我扯下围嘴,塞进了他嘴里。
随后再不理繁仁,坐到沙发上,拨通了繁念的电话。
接电话的仍是阿茂:“穆小姐,你好。”
“让繁念接电话。”我说,“我有事要问她。”
阿茂说:“念姐有事在忙,不太方便,你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
我说:“我正跟繁仁在一起。”
我说着,抽出繁仁嘴里的围嘴,他顿时大叫起来:“好痛……”
我又给他塞上了。
电听筒里,阿茂依旧气定神闲:“穆小姐想问什么事?”
我说:“到底是谁杀了我爸爸?我需要证据。”
阿茂说:“这件事,我想念姐已经告诉你了。”
我说:“我需要证据。”
阿茂说:“念姐的话就是证据。”
我说:“她骗了我很多次,我需要真正的证据。”
阿茂说:“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
还真是个滚刀肉。
我说:“不管是你还是繁念,我需要拿到证据,不然我就杀了繁仁。”
“你不会的。”阿茂直截了当地说,“杀了他,你也走不出那间医院。”
“……”
“权御通过买凶的方式谋杀了令尊。”阿茂说,“接单的家族已经被念姐安排收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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