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五年,冬至。
凌晨,承仪殿。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求求你,求求你,看在奴婢肚子里孩子的份上,看在他的份上,放过奴婢母子吧?奴婢保证带着孩子远远地离开,奴婢能养活他,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求求你,奴婢给你磕头了,”
梦中的曾荣呜咽着,扭动着,两手紧紧地抓住一片裙摆,浑然不觉自己的双手已深深地扎进对方的肉里。
很快,身边的朱恒睁开了眼睛,弄清楚状况后心疼地把她抱住了,轻声哄道:“阿荣,阿荣,不怕,我在,我在,放心,没有人敢动我们的孩子。。。”
说来也是怪事,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曾荣第二次做这样的怪梦了。
第一次是曾华成亲的前夜,那会老二朱攸才刚百日没多久,孩子已平安生下来,可曾荣却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梦。
因着那次曾荣没有被梦惊醒,朱恒上朝前曾荣也没醒来,朱恒就没跟她提及此事,下朝后,他去南庆胡同参加曾华的婚礼,后又和曾荣去徐家送亲。
再后来,事情一多,他也就忘了这个梦。
可这会,时隔两年多,在曾荣再将临产之际,她居然又做了一个几乎相同的梦,这就有点令人蹊跷了。
以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说,若是重复一个相同的梦境,则这梦境必然是他曾经经历且难以释怀的,比如说小时候他经常梦到自己被人推下井,也经常梦到母亲抱他的亲吻落泪的画面。
可曾荣却两次梦到有人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怎么可能?
这些年他一直只有曾荣一个女人,承仪殿里的人都是曾荣精挑细选的,近身的是跟了她多年的绿荷和阿梅,哪里来的内斗?
再则,她是皇后啊,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就算是皇祖母和父皇那边她也毋须自贬身份,谁还敢在她面前充主子?她又是在谁面前自称“奴婢”?
还有,朱修和朱攸这几年也平平安安的,除了有数的几次风寒、发热、积食,没有出过别的意外,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人来害孩子。
可这两次相同的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曾荣近乎扭曲的小脸以及前额上细细的汗珠来看,梦里的她显然正备受折磨,朱恒正纠结是否该把她叫醒时,曾荣突然“啊”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阿荣,你可醒了?”问完之后的朱恒才发现不对劲,怀中的曾荣眼中带了几分疏离和陌生。
这是怎么回事?
曾荣确实有点蒙,她还沉浸在梦里没有及时清醒过来,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以致于她一时分不清自己的处境,一度以为自己还活在上一世呢。
不过眼前这个怀抱如此温暖,耳边的呢喃声总算换回了她的神智。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她是曾荣,是皇后,她是朱恒的妻。
“阿恒。”曾荣回抱住了对方,把头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做噩梦了,吓到你了吧?”
“嗯,你还记得梦到了什么吗?”朱恒柔声问道。
“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我打不过她,她把命人把我摁住了。”曾荣撒了个小谎。
“好了,不怕,没事的,梦是反的,有我在,绝不会让人伤害到你们的。”朱恒把手放到了曾荣的腹部,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是在安慰曾荣,也安慰肚子里的孩子。
“我信。”曾荣闭上了眼睛,再次把头埋进他怀里。
朱恒见此,又轻轻地拍打起她的后背来,他知道曾荣自打怀孕后就一直嗜睡,是以每次她一怀孕都是睡到自然醒,这会天还没大亮,还来得及再补个回笼觉。
其实,此时的曾荣压根就没什么困意,她是怕朱恒追问她具体做的什么梦,也怕自己梦里说漏了什么让朱恒起疑,还不如干脆装睡。
可没等曾荣睡沉,门外有了动静,紧接着,门口的地灯亮了起来,曾荣知晓,这是来催朱恒起床的,而她也想起来,今日冬至,朱恒需去祈年殿祭天祭祖。
论理,他应该两天前就过去沐浴斋戒的,可曾荣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他不敢丢下曾荣,改为在这边斋戒沐浴了。
“阿恒,你去吧,我自己能行,不就是一个梦么,梦醒了,我还怕什么?”曾荣见朱恒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只得睁开眼睛,说道。
“真的没事?”朱恒问道。
“放心好了,我都多大了,还能被一个梦吓到?”曾荣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朱恒也知今日特殊,略一犹豫,放下曾荣,在她眉心亲了一下,这才披了件袍子下炕。
很快,外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继而,阿梅过来了,是朱恒叫她来陪着曾荣的。
曾荣没有和阿梅说话,而是翻过身,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事实上,她是在回忆方才那个梦。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想到时隔多年,听到这女人的消息,她还是会有波动,居然做了这么一个噩梦,可见她还是没有完全把对方放下,还是会有不平和不甘。
原来,昨日曾荣去见太皇太后,可巧王桐也在,彼时她们正在为王老夫人唏嘘感慨。
王老夫人已于前年秋天病逝了,老人家缠绵病榻之际,一直记挂着王楚楚的亲事,王楚楚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到十八岁还未出阁,已然成了京城的笑谈,更成了王家人的心病。
故老人家没了之后,王柏做主替王楚楚在军中找了位从五品将军。
这位将军早年一直追寻王柏征战,是他的护卫,战事结束,他也从护卫变成了把总,本该成亲的年龄却接连遭遇祖父母和父亲去世,他是长孙,连着丁忧了七八年,亲事也就耽误了,一晃三十岁了。
如今丁忧归来,王柏提他做了从五品的将军并把王楚楚嫁给了他。
王楚楚是去年秋天成亲的,据王桐说,前些时日刚生下一个儿子,也算是苦尽甘来。
可能就是这句“苦尽甘来”刺激到曾荣了,因而,她又做了这么一个梦。
说实在的,这两年曾荣真没怎么关注王楚楚的事情,她只知道王老夫人病逝后,王柏飞快地给王楚楚寻摸了一门亲事,男方是位从五品的武将,年过三十,当比王楚楚大十二三岁,且出自寒门。
再后来,她就没听到王楚楚的消息。
主要是她自认为自己已放下了,也自认为这个女人不会幸福,哪知简单的四个字却又令她陷进了一场噩梦。
这还行?
可曾荣也是一位做母亲的,让她下黑手去害人性命什么的,她肯定做不到,这有违她做人的底线。
思索再三,曾荣有了主意。
几天后,当她顺利产女之后,命人把阿春叫进宫了,给了阿春五百两纹银,让她家江东去寻摸两位年轻貌美且手段非凡的烟花女子送进了那位将军府上。
过程如何曾荣就不管了,她要的是结果。
一个月后,曾荣收到消息,说是将军府里整天吵吵闹闹的,王楚楚使出万般手段折磨那两位新晋小姨娘,哪知这两位小姨娘有将军撑腰,也不是好欺负的,联合起府里其他小妾和将军母亲一起对抗王楚楚。
王楚楚虽贵为正室,可奈何其性格太过跋扈,早就不得婆母欢心,如今在婆母和小妾的撺掇下,本就危机四伏的夫妻关系也岌岌可危了。
三个月后,曾荣又收到了消息,说是这位将军不堪家中纷扰,下值后也不爱回家了,整日流连花丛。
这个结果倒是有几分令人意外。
其实,在得知那两位烟花女子进府之前将军府里就有三四位明面上的姨娘侍妾,曾荣就对这位将军的人品存疑了,没想到两名烟花女子这么快就让他暴露了本性。
看来,人性果然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
因着这个消息,曾荣多少有几分闷闷的,她倒是不是自责破坏了别人的姻缘,而是担心这位将军的人品会影响到他心性,进而影响到他的事业心。
朱恒见她前几天明明还很开心,转眼间却又阴云密布了,可问过绿荷和阿梅,她们两又说这些时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知道阿春前两天进宫来看过曾荣。
朱恒一听阿春来过了,细细一想,笑了。
这天晚上,临睡前,朱恒抱住了曾荣,主动说起了那位将军的事情。
原来,早在曾荣找到江东之际,江东就把这事告知了朱恒。
倒不是他背叛了曾荣,而是朱恒早就有话交代,无论曾荣找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必须无条件答应,但有一点,必须得让他知晓。
他这么做不是防着曾荣,而是怕事情一旦暴露,会对曾荣产生不好的影响,可若是他把事情扛过来,意义则大不一样。
无他,只因为他是皇上。
“你,你,你不怪我任性胡闹?”曾荣激动了半响,只问出这么一句话。
“也不是一点气不生。”朱恒认真想了想,回道。
“那,那你想怎么惩罚我?”这话问出来曾荣底气足多了,因为她明显感知到朱恒并未真她的气。
“你说呢?”朱恒把手伸进了她的亵衣里,“记住了,万事有我呢,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有我。”
无他,他虽然是皇上,但更是她的丈夫,就算有人在梦里欺负了他的妻子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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