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憋闷,委屈,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无法说出口。
甩锅甩的多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强行按个锅在头上,偏偏,他明知晓自己没做过这些事,却没人信。
大势已去,纪长泽先抛出了他真做过的种种恶事,如今,他在众人心目中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值了。
这件事无论他认不认,这个锅是非要扣在他头上不可的。
向来都是冤枉别人,这次被冤枉了一次,皇帝这才知道其中滋味有多不好受。
如今大势已去,他辩驳几次见无人反应,便也心灰意冷,不再竭力反驳。
甚至还因为如今切切实实撕破了脸,看出来纪长泽恨自己入骨,必定不会给他个好下场,破罐子破摔,反而没那么怕了。
“所以呢。”
头发早已花白的皇帝因为几次打击,脸上的面容憔悴极了,头上发冠也略有些倾斜,一些散乱的碎发便垂在了一旁,是一副合格的失败者模样了。
他讽刺的笑,脸上有着身为帝王的骄傲和对纪长泽这个大逆不道臣子的不屑:“你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拿来这些,一堆破烂纸张,陈年旧事,用它们来指责朕如何昏庸无道,如何嫉贤妒能,再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坐上这个位置么?”
“呵呵,呵呵呵……”
他靠着自己的龙椅,笑容里充斥满了不屑,笑着笑着,猛然站起,声音放大,伸出手指向下方站着的人,动作之大,弄得原本就歪了的皇帝发冠摔落在地:
“无论你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再怎么情有可原,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你就算是把朕踩到泥里去,照旧是个造反谋逆,人人得而诛之!!!”
在寂静的大殿内,纪长泽笑了。
“陛下记性还真是不好,臣方才不是说过了吗?臣,并不想造反。”
说着不想造反的纪大人却在说完这句话后,一步一步朝着龙椅位置走去。
他步伐走的极稳,踏上台阶,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代表皇权的龙椅前,在皇帝警惕又竭力隐藏恐惧,底下站着的臣子们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时,纪长泽蹲下身,捡起了发冠。
然后,将这发冠轻轻放回了浑身僵硬的皇帝头起花来夹枪带棒,切切实实的将“撕破脸”这三个字贯彻到底。
偏偏,皇帝脸都要绿了,却不敢说些什么。
他恨得要死,一会恨纪长泽逼他至此,一会又恨这几个儿子脑子蠢笨,连这么简单的权宜之计都看不出来。
“你也瞧见了,不是朕不愿退位,是他们都不想要皇位。”
皇帝说的自己清白无辜,真是好一朵栩栩如生的老年版白莲花。
纪长泽冲着他温和笑:“陛下莫不是年纪大了不光脑子扔了连带着记性也不行了?您不是还有一位皇子吗?”
这话一出,皇帝真真正正的脸色大变。
“你什么意思!”
“既然其他几位殿下不愿坐上皇位,那便请陛下将愿意坐上皇位的殿下请上来。”
皇帝面色几经变换。
他不敢直接拒绝,便找着托词。
“大皇子被囚多年,对如今实事并不了解,如今若是朕退位给他,恐他的几个弟弟要不服气……”
这本是下意识的推锅找理由的。
结果话一出,本来还像是鹌鹑一般站着的几个皇子立刻便精神了起来。
二皇子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父皇,儿臣服气的,若是大皇兄登基,儿臣一百个服气,必定好好辅佐。”
三皇子语气兴奋:“儿臣也是一般,必定对大皇兄尽心尽力。”
四皇子五皇子跟上:“正是,还请父皇放心。”
皇帝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他放心个屁啊他放心。
这些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半点竞争力也没有,大哥要坐上皇位,他们哪怕不表达一下想要抢夺皇位的意思,至少也别恨不得双手双脚支持吧。
当年从一众皇子中一路厮杀出来的皇子十分想不通,为何他的儿子们就如此画风不同。
不能推锅给儿子了,皇帝又将希冀的视线看向了朝臣。
“诸位爱卿,恐怕也是不愿接受大皇子为皇的吧?”
朝臣们:“……”
这个怎么说呢。
他们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要登基为帝的人不是现在在位的这个就行。
大皇子素有贤名,既然当年的事是陷害,其他几位皇子也十分赞成,那他们自然也是……十分想同意的。
一片寂静,无人响应皇帝,众人都用沉默表示,他们也赞同大皇子上位。
皇帝心里呕死。
他当初上位时,千难万险,各种险阻,还要应对兄弟们使绊子,面对朝臣们的质疑。
可为何轮到大皇子。
就是一副大家都很期待的样子。
原本就很嫉妒这个儿子的皇子此刻心里简直要酸成个柠檬。
在纪长泽表示让他赶紧宣召大皇子时,一直为了小命很配合的皇帝第一次态度强硬起来。
“大皇子忤逆,不得为君。”
“朕就是宁死,也绝不会宣他重入朝堂!!”
这话掷地有声,可见其决心有多坚决。
就连纪长泽都不免有些赞叹的点了点头:“陛下果真是英雄豪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
一炷香后。
许久未曾见到外面太阳的大皇子被宣入了大殿中。
脖子上架着一刀的皇帝带着满头汗水,满脸愤恨的坐在原处。
虽然被逼着喊来了大皇子,但他心中,在接受了这个现实后,却也带上了一丝期待。
被囚禁了整整十六年。
大皇子的精神面貌不可能还好的了,当日那些人夸赞的话,什么皎皎明月,什么君子如玉,在一个被关了整整十六年,十六年没有吃上一顿好饭,没盖上一床好杯子的人身上,全都是笑话。
时间的磋磨,必定会将这个曾经将他比的无地自容的儿子打磨成狼狈模样。
而其他儿子们,他们自己也许不想上位,但面对着十六年未曾见过的大皇兄,难道心里就不忐忑,就不陌生吗?
自己什么都不会上位,总比让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兄长上位要来得好。
等到见了这个大儿子,他必定可以坐看笑话……
皇帝这么想着,然后对上了脸色红润,皮肤养的白皙,身形挺拔,看上去甚至还比记忆中胖了一点的大皇子视线。
皇帝:“……”
怎么回事。
缺衣少食关了十六年,怎么还长胖了。
没关系。
他安慰自己。
皇家无亲情,大皇子越是展现出了强大的一面,其他几个咸鱼儿子们心中的挫败感说不定会越强。
什么尽力辅佐。
什么敬佩服气。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未必能做到,更何况是同父异母的皇家兄弟。
刚刚安慰完了自己,便瞧见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如小鸡见到老母鸡一般,眼睛一亮,纷纷快速躲到了大皇子身后。
“大皇兄!”
“皇兄你可来了。”
躲好了,还都一副有了依仗的模样,略带胆怯的小心看了过来,接着赶忙又躲好。
皇帝:“……”
纪长泽在旁添油加醋:“真是羡慕陛下,瞧瞧陛下的孩子们,兄友弟恭,一团和气,俱都支持大殿下呢。”
皇帝:“……”
他的臣子,他的儿子,竟全都向着那个他嫉妒了许多年的大儿子。
为何!到底是为何!
纪长泽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还在旁边戳刀子:“还是要多亏了陛下,担忧其他皇子如大皇子一般威胁到您的地位,便将他们养成了这般怯懦的性子,他们可不就更加依赖大殿下了吗?”
“陛下您为了大殿下能够登基顺利,不惜牺牲自己,严苛对待其他皇子殿下,又荒废朝政,如今大殿下才得以顺理成章的被拥护登基。”
竟……
竟是他一手造成么?
最后,还是被这个儿子夺了位置,而一切的因果循环,居然还是因为自己。
皇帝瞪大眼,剧烈咳嗽一声,鲜血从嘴角溢出。
纪长泽:“诶呀!陛下都感动的吐血了!”
“啧啧,真是父爱如山。”
“父爱如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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