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谈话进行的时间不是太长，也就一个小时左右。

    叶九已经尽量简化案情，一些太过详尽的细节，全都略过不提。倒不完全是因为保密纪律限制，关键他得注意着毛军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尽可能减少对老头儿的刺激。

    对于毛军而言，任何一次案情的复述，都是将他心里那道血淋淋的伤疤重新撕开一次！

    饶是如此，老头儿依旧气得不行，要不是毛小华一再劝解，说不定又要拍桌子大发雷霆了。

    不过叶九估摸着，等他从这里一离开，老头儿立马又得去陶书记办公室。至于老人家会跟陶书记说什么，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那就不是叶九能控制得了的了。

    真正让叶九觉得十分巧合的是，在他离开毛小华办公室，走到一楼的时候，很意外的遇到了杨开洲。

    杨开洲胳肢窝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西装革履，脚下皮鞋铮亮，打扮得非常正式，正和两位机关干部模样的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那两位机关干部年纪约莫在四十几岁，资历不浅，却都不约而同地礼让着杨开洲走在前边，微微弯着腰，身子前躬，和杨开洲说话，居然隐隐将杨开洲当成了上级领导一般。

    “咦，叶大，好巧啊……”

    杨开洲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叶九，顿时笑哈哈地迎了上来，却没有给叶九敬烟。

    抽烟之人，见面之后第一时间敬烟，乃是基本礼节。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九和杨开洲却同时选择性地“失忆”了。

    “杨总，你这是？”

    见了杨开洲这般装扮，叶九有些好奇。

    “哈哈，今天协商会议开座谈会，我是委员啊，过来和领导们聊聊天。叶大又是什么事啊？在这里，你可是稀客……”

    你区区一个特警大队长，正科级干部，没事往市委大院跑什么跑？

    “哦，毛小刚那个案子，情况起了些变化，毛主任让我过来，跟她汇报一下。”

    叶九倒是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就告诉了他。

    杨开洲脸色却微微一变，假装很诧异地说道：“叶大，据我所知，这恐怕有点违反纪律吧？毛主任虽然是上级领导，可她并不分管公安口啊……现在你们专案组的保密纪律，这么松弛的吗？”

    原本跟在杨开洲身后向叶九点头微笑的两名机关干部顿时脸色一变，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慌乱之意。

    凡是在机关上班的，谁不是浑身机关消息，牵一发动全身的角色，这两位尽管以前没见过叶九，但从杨开洲的谈话之中也能猜到叶九的身份。

    雪峰市公安局的支队长大队长，有一个算一个，再也没有谁比叶九更加大名鼎鼎的了。

    而有关毛小刚案百里川案的种种传闻，这几天也早已传遍雪峰市的大街小巷，一贯消息灵通的机关干部，更是谈论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种传言，似乎是说，这两个案子，都和杨开洲有点关系啊……

    现在杨开洲和叶九一见面，就这么不留情面，看来这两位的关系，很不融洽！

    叶九哈哈一笑，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杨总也不是我们政法机关的主管领导吧？我们公安机关内部有什么动作，好像也不需要经过杨总的同意。”

    “那当然了，尤其是你叶大，大名鼎鼎的英雄警察，我们雪峰公安系统最年轻的一级英模，就算你违反纪律，你们局领导，又有谁敢管你啊？是不是？”

    杨开洲死死盯住了叶九，打着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杨总要是觉得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欢迎监督，你是委员嘛……不过杨总，我也提醒你一句，过多的干涉我们公安机关内部事务，对你没什么好处。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认死理的！”

    得，火药味这是越来越浓了。

    两名机关干部“见势不妙”，随即和杨开洲叶九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走了。生怕“引火烧身”。

    身边少了两个人，杨开洲眼神变得很阴郁，盯着叶九，淡淡地说道：“叶大队长，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我也知道你是郎正的心腹，专门调你过来搞事情的……但我同样要提醒你，这里是雪峰。而且你们警察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你再对我有成见，再看我不顺眼，那也没用，你得有证据才行。没有证据，你谁都抓不了！”

    “而且，你叶大队长也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无所不能嘛，你真要那么有本事，怎么就让舒龙城跑掉了呢？”

    叶九笑起来，突然向前一步，凑到杨开洲耳边，低声说道：“杨总，你信不信，我故意让他跑掉的！”

    “什么？”

    原本叶九向前一步的时候，杨开洲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叶九要把他怎么样，已经做好了扯开脖子大喊大叫的准备，不料却听到了这么一句。

    “我说，我故意的。”

    叶九还是笑嘻嘻的，声音压得很低。

    “原本我可以一枪击毙他。”

    四十米外，我可以一枪击中他的右小腿，同样可以一枪爆头。

    “为什么？”

    杨开洲这回是真的不明白了。

    “难道你不想抓他？”

    没理由啊……

    “我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劳杨总操心了。不过我得提醒杨总一句，舒龙城那个人，心眼很小，很记仇。你们办事这么不讲规矩，他迟早会回来找你的。”

    “你什么意思？”

    杨开洲顿时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我跟舒龙城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血口喷人。我连见都没见过他！”

    “哈哈，杨总，你不必这么紧张。”

    “你也说过，我们警察办案要讲证据，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舒龙城不是警察，他想要找谁的麻烦，也不需要证据。”

    “杨总，给你一个建议吧，我要是你的话，这段时间就不会抛头露面，我会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再说。”

    “听不听在你！”

    说着，叶九拍了拍杨开洲的肩膀，再不看他一眼，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