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兄弟俩人。”山月奉茶,欣然颔首,“我家里也有个弟弟呢!只是比这位兄弟更小些,养在外边,许久不曾见过了。”
苍霁方才明白净霖说的意思,他盯着净霖,撤手不愿意,继续捏着也不像话,便说:“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珠玉似的宝贝,搁哪儿都不放心。”
“有兄弟姊妹也是好的。”山月还要忙,宗音已经拦着她入座。她行动不便,扶着宗音的手臂坐下了,对苍霁和净霖说,“兄弟两个出门在外,好歹有个照应。”
苍霁捏着袖底下作乱的小拇指,没由着净霖继续使坏。他镇定地转向山月,笑道:“是这个理。”
净霖岂能欺负得了苍霁?小拇指反被捉了去,被苍霁抵着指尖揉得极为**缱绻,让净霖颈部都隐约起了点红色。
净霖侧腿轻撞苍霁一下,苍霁说:“怎么了?有什么话要与哥哥讲,这儿都是自家人。”
“家里边都是粗茶。”山月赶忙要起身,欲为净霖换茶,“小兄弟喝不惯,我便为你换成热汤来。”
净霖说:“夫人不必忙,喝得了。这屋里热,架的炭盆吗?”
“烧的不知是什么炭,确实热得很。”山月说,“是宗哥背回来的,柴屋里还屯了好些,晚些我让他给兄弟们装上。带回去架盆,夜里便冻不着了。”
“不妨,夫人留着吧。”苍霁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家里边也热,晚上更是闷得人直流汗。他又怕热,挨着点烫就受不了。”
净霖头一回插不进话,他心知怎么回事,面皮薄承不住,怕开了口让人瞧出端倪,便只能踩着苍霁。
“两位兄弟与宗哥是同乡吧?”山月笑了笑,“宗哥也怕热得很。”
“不仅同乡。”苍霁看宗音一眼,“马上便是同宗了。”
山月随即喜道:“那便是同族兄弟了!”她望着宗音,“兄弟要来,怎地不早些知会我?正逢今日新打了野猪,我为兄弟们做下酒菜。”
“不忙。”宗音接声,“我来吧,你且坐着。”
石头小人在袖里直转圈,苍霁晃了晃袖,对他夫妇两人说:“客气什么?今日本就是来拜访夫人的,哪能再让夫人操劳。我们坐坐便去了,下回再来尝尝夫人的手艺。”
“路上那般冷,饭也不吃一口就走,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山月抚着肚子说,“我从前在村里,常见着人家挺着肚子下田。如今嫁给了宗哥,他是关心则乱,我哪有那般娇贵。”
净霖望着她的腰腹,常人六个月身孕虽然也会显肚,行动开始吃力,但山月明显要更大一些。
“天寒地滑。”净霖说,“夫人就是娇贵,也是应该的。我们兄弟今日前来,一是见见夫人,二是与宗兄商议些琐事。夫人不要介怀,日后兄弟常往来,叨扰的时候都在后头。”
宗音听出弦外之音,便即刻站起身,扶着山月说:“你在里边歇着,我与他们将野猪收拾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请他们来吃酒。”
山月握了握宗音的手臂,应了声,然后望着他,柔声说:“我等着你。”
宗音要扶她入内,苍霁与净霖便自行出去了。
院里边朔风刮耳,门才轻磕上,净霖便被苍霁从后抱了起来。净霖还能听见宗音在里边的声音,一把扶了门,就听苍霁压着声音说:“适才使坏撩拨谁呢?”
净霖说:“手酸。”
“往我掌心里搔。”苍霁说,“这么有胆怎么不往我腿上搔?”
净霖推着门,飞快地说:“才不是搔!”
苍霁说:“那就是勾。还借着石头啃我,没瞧着我脸都红了?”
净霖气结,脱口说:“放屁!”
苍霁陡然笑出声,他拦着人说:“你再说一回?骂人声软得能掐出水,我怎么听着一点也不像生气。”
净霖挤回身,转过来抱住苍霁脸颊,对着他这张嘴就是几口。亲得急,动作又莽,反倒把自己给磕得双眼冒水花,鼻尖都撞红了。
“含一口。”苍霁教着他,将那舌尖引出来轻吮了几下,舔得净霖又发麻。
这边净霖还麻着舌尖,那头苍霁已经将人猛地拦腰带下小阶,扶着他双臂转了个身。
宗音正打开房门,往外边走。
净霖这一口气硬是没渡出来,又吊了回去。
宗音不察他俩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匆忙下了阶,引着他俩人到了墙角。宗音站定,说:“君上已见了阿月,往后我该如何行事?”
净霖顿了片刻,方才开口:“你说她六个月的身孕,但我看着分明是**个月的模样。”
宗音说:“我曾询问过海中耆老,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这世间能越界诞子的夫妇少之又少,阿月有了身孕之后,我寻遍各地也无可问之人。”
“你定要这个孩子么?”苍霁突然问道。
宗音说:“我忧心他是个邪祟。”
“既然忧心他是个邪祟。”苍霁又问,“那么何必留到今天这个地步。”
宗音立于雪中安静半晌,说:“我常年混迹于群神之间,分界司历来将私通列为能诞出邪祟的重罪。但我与阿月成亲至今,皆对于这个孩子很是欢喜。我讲不出除掉的话,可这个孩子若真是邪祟,来日要威胁他母亲,那我还要求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越界诞邪祟,这不是天意。”净霖说,“这是九天境初立时君父所言。分界司千百年来严禁如此,是因为众人皆怕重蹈覆辙。但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邪祟,今日来看,并不一定。”
“你原身是海蛟,夫人顶多生出条小蛟龙。”苍霁抬手拨着墙头雪,说,“怎么会是邪祟?如今怕的不是此事,而是她正在以**凡胎孕育着一条蛟龙。你还记得你自己是如何诞生的么?”
宗音迟疑道:“我生于东海之中,母亲并非海蛟,而是盘沙蛇女。”
“你已渡劫成了蛟龙,她怀的便是蛟龙,麻烦的就是这个。”苍霁搓了把碎雪,他笑意已经淡了,“我劝你亲自去趟参离树,无论如何都要请来五彩鸟浮梨。”
“浮梨?”宗音立刻问道。
“浮梨诞生于梧桐巢穴,当年凤凰东迁,她由九天君收养,浸于梵坛莲池中,破壳为鸟时又遇着内子出关,被内子养在身畔。她又常年镇守着天下生源参离树,是三界中唯一沾染佛香与剑气的神鸟。她若是能衔着参离树枝绕守令夫人,就是令夫人当真怀了个出世修罗也无性命之忧。”
“我即刻启程。”宗音说道。
“可她若是来了。”苍霁侧目,“便要顶着杀头的罪名。并且这个孩子不论是不是蛟龙,其出生时天地必生异象。到时候三界无人不晓,追魂狱、分界司、大妖怪全部蜂拥而来,不是要杀他,便是要抢他。”
宗音说:“可他若只是个人”
苍霁抬手阻了他的声音,说:“你与她成亲那一日,便该想到你们二人孕育的子嗣绝不会是个人。事已至此,毫无可遁之机。”
苍霁话讲得不留情面,让宗音呆在原地。雪随着夜下大,将着几步宽的小院盖了个严实。
夜里共枕眠,苍霁觉得脖颈上又湿又热,便闭着眼抱了把怀中人。次日一早,他穿衣时见得自己脖颈上边有些红,盖了和宗音互搏时的痕迹。
“谁啊。”苍霁哈欠连天地敞着领口。
净霖浇着茶杯,说:“做梦了。”
苍霁说:“昨晚摸了一团软热。”
净霖说:“喝醉了。”
“还生病了。”苍霁嗅了嗅净霖烫过的茶杯,“不然怎么半夜还听着有人在我耳边哼唧。”
净霖披上外衫,闻言说:“我做梦呢。”
苍霁琢磨着脖颈上的咬痕,说:“别的也无妨,你睡得沉,也做梦。梦里怎么不索性给我咬个圈出来?小狗牙摸着黑闷头一阵胡啃,咬哪儿是哪儿,摸着怪疼的。”
净霖都走门口了,又拐回来一头磕苍霁背上。苍霁不打算拉紧领口,见状半回首。
净霖颊面贴着苍霁宽阔的背部,说:“我昨夜辗转难眠,忆起些事情。你还记不记我们遇见罗刹鸟的时候?”
“才下山时。”苍霁说,“冬林杀了陈家人,分尸时引来了罗刹鸟。”
“中渡各地皆有命案。”净霖说,“偏生只有陈家人的尸怨能引来罗刹鸟,那罗刹鸟腹中还藏着假铜铃。铜铃到今日也不曾回到我手中,这场开局便像着了别人的道。对方以‘死’为最初,却用‘生’做结尾。”
苍霁定定地看着镜子,说:“你疑心谁?”
净霖尚未接话,便听得外边来了人。宗音引着人一同入院,他扬声说:“君上!浮梨来了!”
浮梨沿阶而跪,叩了首说:“九哥!许多日不见,一直挂念着。上回叫阿乙传的口信,也不知传到了没有。我由承天君做主,调离了参离树,在梵坛守了些日子。和尚精明,不敢擅自寻找九哥以露行径。九哥往北行,一路可还顺利?”
里边静了少顷,忽然拉开了门。
浮梨抬起头,面上的欢喜逐渐成了错愕,但却稍纵即逝。她微颔首,敛了些喜气,对着苍霁仍是不冷不热地说:“你倒还在。”
苍霁悠然地说:“姐姐,你找内子?”
浮梨一顿,接着皱眉道:“你成亲了?”
“自然。”苍霁说,“这一夜千里路,你来得快。”
浮梨却仍旧问着:“你与谁成亲了?”
苍霁终于来精神了,他蹲下身,对浮梨耐心地说:“我内子你熟悉,方才不是还在唤他‘九哥’么?我日后便是你九嫂了。跪着做什么?见我不必行如此大礼。你披星戴月疾赶而来,着实辛苦了。宗音是老友,何必拘着,一道上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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