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清华是从印尼飞过来的,在傅平安救人之前就已经在航班上了,傅平安全程开直播,一点都没隐瞒,在哪家医院,在哪和谁一起吃饭全都如实报告,谷清华在北京上过四年大学,算是半个北京人,下了飞机直接按图索骥摸了过来,给傅平安一个大大的惊吓。
傅平安心说幸亏没有啥想法,不然抓个正着啊,薛媛媛落落大方和谷清华握手,两人叙起来还是北大校友,只是差了四届,谷清华毕业,薛媛媛入校,正好擦肩而过,互相没见过面。
薛媛媛接过谷清华的行李箱说:“晚上就住我家吧,我给你们包饺子吃。”
头发胡同46号院是一个经典的三进四合院,坐北朝南,大门在东南方位,进去是影壁墙,倒座房,穿过垂花门来到内院,两侧厢房带耳房,抄手游廊,中间三座正房,后面是后罩房,在四合院里算是最中规中矩的一种,解放前中产阶级殷实之家的标配。
解放后,薛家穷的只剩下西厢房的一间耳房,人民政府惩治恶霸,将被霸占的堂屋还给他们家,九十年代初又清退了居委会占据的东厢房,薛家的子孙们也一直在努力赎回自家的老房子,在房价还没暴涨之前又把零星的耳房从邻居手里买下来,现在除了倒座房和后罩房用于商业之外,几乎整个院子都是薛家的了,除了自住的西厢房之外,薛媛媛做主把其余的全部装修一新,挂在airbnb 出租,专供高端和国际游客,现在是暑假的尾巴了,旅游旺季结束,正好空出房间给傅平安和谷清华住。
客房布置的古色古香,简洁的明式家具,青花瓷的缸里放着字画卷轴,液晶电视和冰箱巧妙地隐藏起来,这都是薛媛媛的设计,院子里更是老北京夏日景象,葡萄架石榴树,竹制躺椅大蒲扇,还有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正好还有一家来自北欧的游客在,薛媛媛招呼大家包饺子吃,西葫芦猪肉馅,自己包自己下,别有一番趣味。
第三锅饺子出来,薛媛媛拿保温桶装了一些,去医院探望她爸爸去了,北欧一家人也去南锣鼓巷逛夜市去了,四合院里只剩下两人一猫。
“我好喜欢这个四合院。”谷清华说。
“我可买不起。”傅平安说,“不过我可以给你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在其他地方。”
谷清华笑道:“我还喜欢晋陕窄院,徽州天井院,上海石库门,客家土楼。陕北窑洞、新疆阿以旺,藏式碉楼,你都给我造啊。”
两人都不是俗人,但有些现实问题不得不考虑,就像范东生和李澍那样,当事业和感情有了冲突,再加上房子这个当代最大的问题,何去何从,很考验智慧,傅平安是做大事的人吗,未来不可限量,谷清华是做学问的人,两个人都不太可能为对方牺牲自己的前途,那么将来在哪里定居就是个大问题。
趁着这个机会,傅平安当面问了一下,其实此前两人网聊的时候谷清华就曾多次表示过,她是不婚主义者加丁克,理由很充分,婚姻不会带来任何东西,除了麻烦,简单生活,经济独立,不被任何法律约束,个体的选择不应该被传统束缚,婚姻作为一种普世价值,在欧洲已经渐渐式微,谷清华倒不是受到别人的影响,而是她读的书多,见的人多,活的透彻了。
谷清华理想的人生,是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见识人间百态,研究人类,研究艺术,快乐充实的过每一天,如果能在人类发展的历程中贡献那么一点点力量,那就更加的不虚此生了,至于住什么样的房子,开什么车子,挎什么牌子的包包,谷清华从未考虑过。
傅平安还是一个传统的人,他需要婚姻和后代,但他不会强迫谷清华接受自己的观点,两人还年轻,才二十六岁,有的是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慢慢改变态度,他不急。
夏季北京的空气污染好了很多,隐约能看到星空和乌云, 当然和苏拉威西海璀璨的星空没法比较,谷清华拿出手机放了一段音频,傅平安听不懂。
“是太空中的声音,nasa录的。”谷清华摇着蒲扇,躺在躺椅上仰望星空,“如果能去太空遨游多好啊。”
天边一阵雷声,要下雨。
……
与此同时,人民大会堂西侧的国家大剧院,罗瑾正和相亲对象一起欣赏奥地利交响乐,坐在她身边的男子是这个月见的第三个相亲对象,三十五岁,人大毕业,中央部委正处级,来自山东一个厅局级家庭,四平八稳,大方得体,这个季节只穿白衬衫和黑西裤,不戴手表,腰带扣上没有logo,简直像是从生下来就预备做官的材料,一米八的身高,面颊刮的发青,有点像赵文瑄,可以说相貌堂堂,或者十年后就是厅级了吧,或者再过二十年就是部级了吧,这是多少人梦寐已久的理想对象,可罗瑾只感到乏味。
相亲对象并不懂交响乐,硬撑着在听,罗瑾也不爱听这个,在艺术欣赏方面她是个普通人,平时听陈奕迅和周杰伦,太高端的欣赏不了,也不知道介绍人是怎么说的,南方在吃完饭后非要拉着自己来听这个。
罗瑾看看身边打瞌睡的男人,介绍人说了,这已经是最合适的了,年龄相仿,未婚,事业前途远大,罗瑾自己也明白,再等下去,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可选选余地越来越小,自己的人生是被安排好的,军校毕业后先去基层部队锻炼,从二线守备部队开始,然后是野战军,军区机关,驻港部队,下一步就是回北京进总部,找个在京的男孩结婚,生个孩子,然后开始养育子女,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北京的资源是多,但人更多,任何优质资源都要靠抢的,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么?
交响乐结束了,掌声响起,男人醒了,在鼓掌。
罗瑾叹口气,随着观众人群一起出去,和相亲对象道别,自己搭乘地铁回去了,到家后,介绍人发来信息说男孩很喜欢你,你觉得怎么样?罗瑾想了很久,回了一条消息:我也觉得不错。
一整夜,罗瑾都处在失眠状态,整个人都丧丧的。
……
北京南五环外,城乡结合部的一片棚户区居住着这个城市容不下的低端劳动者,也包括各地来京上访人员,范东生和另外几个来自淮门的伙计彻夜蹲点,被蚊子叮的满身都是包,他们在等一个老资格的上访户,这人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找他难度很高,而且这不是刑警追捕嫌疑犯,不能用强,找到人是要劝回去的。
范东生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地上已经一堆烟蒂,他的心比他的舌苔还要苦,他爱李澍,也爱刑警事业,可惜这是不能两全的,李澍注定要留在北京了,可自己的人脉资源都在近江和淮门,离开这两个地方就没法开展工作,看来这段感情不得不结束了,他不甘心但毫无办法,就像是悬崖上一只手拉着个人,手指渐渐承受不了重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人坠落,消失在云雾中。
闷雷响起,暴雨劈头盖脸而来,范东生和伙计们躲在屋檐下。
同时刻,三里屯的某酒吧里,李澍喝的烂醉,她是一个人来的,早被那些专业猎艳的人盯上,过来搭讪,要请她喝一杯,听她倾诉心声,喝了几杯酒后,男的就建议换个地方。
“这附近有个酒店,我送你去休息吧。”
“去你妈的吧。”李澍把一杯啤酒泼过去,踉跄着走出酒吧,外面瓢泼大雨,她走进雨中嚎啕大哭。
次日,罗瑾忽然接到命令,赶到总参报到,一位少将接见了她,说现在有个援外任务,帮东南亚友好国家培训通讯女兵,需要基本功扎实,英语好的女军官,当然任务是非强制的,自愿报名,各种补贴也是优厚的。
少将是罗克功的老部下,罗瑾要喊他一声叔叔的,援外不是什么美差,反而是很艰苦的任务,越是艰苦就越是优先自己人,不能逼着老实人顶上。
罗瑾激动起来:“坚决完成任务!”
从办公室出来,罗瑾一步三跳,心花怒放,陌生的环境,高难度的任务,哪怕是战斗和牺牲,都比北京死气沉沉的生活来得好。
毕竟她骨子里流淌着军人的血。
首先要做的是拿出手机,告诉介绍人自己要去海外执行任务,就别耽误人家了,那个山东男孩叫什么名字来着,她都不记得了。
……
谷清华是临时请假跑来的,她在北京只能待一天,很快就要回印尼,印尼的项目结束后,下一站是南美丛林,傅平安问她这个活儿哪年能干完,谷清华是研究人类的一项永无止境的工作。
首都机场,傅平安送走了谷清华,自己也要返回近江了,他在候机大厅刷手机看到一篇公众号文章,居然是讲星马台的,顿时引起兴趣。
文章写得很漂亮,文笔老道,一看就出自经常写论文的学者之手,但是内容却一塌糊涂。
文中主要观点是,星马台这个国家的起源和郑和舰队留守人员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从文化种族基因等方面进行了论证,然后引申到一带一路,作者表示,自己在星马台进行了考察,当地人仰慕中华,希望加入中国,成为中国的一个海外省,后面又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这个海外省对中国的重要性,什么第一第二岛链,c形包围圈的一通忽悠,傅平安差点把手机摔了,拉上去看作者的名字,公众号叫高端智库,作者叫戴金波。
这个名字眼熟,好像是孔确的硕士导师。
这就是典型的伪专家,看到哪里有热点就贴上去,七拼八凑几篇论文,上面喜欢听什么就写什么,反正短期之内得不到验证,再找几个拍马屁的一通吹捧,文章刊登在c刊上,身份地位就上去了,学术圈的腐败即是如此,合伙忽悠国家的经费罢了。
但这篇鸡血文章应该不是给高层看的,这是写给老百姓看的,小镇中青年最喜欢这个调调,以前是歪果仁竖起大拇指说ok,现在是万国来朝,蒙古全民投票要求并入中国,朝鲜是小老弟,巴铁是好哥们,大妈操控国际金价,占领罗浮宫广场,扫荡老佛爷之类文章。
图个乐呵就好,千万别当真,傅平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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