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你以后就叫这个了?哦,陆白……白露,你们取名字很有意思啊,颠来倒去……”
本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决定改名的第一时间,白露母子二人哪怕情感上再内敛,也会有些话想说,可成尼克却不吐不快地念了出来,他觉得有趣。
“少说两句。”白璇及时捂住了成尼克的嘴,差点没把成尼克的腰给掰折了,对白露道:“姑母,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我想带陆白去善后。”
白露藏在面具后的那双眼睛跟她儿子太像,情感的表达方式也像,她似乎不愿意再添伤感,微微笑了笑:“现在就去吧,带他四处转转,以后这里就是家了,希望你喜欢。”
她跟儿子说话,依然没叫他的名字。
露从今夜白,白家的家主抛却了旧的名姓,选择重振白家时,她拾起的名字真的是“白露”吗?
颠倒了名姓,重新活过一次,依然无法忘记所爱之人。
“陆白,走吧。”白璇最果敢,她先招呼那个改过了名字的男人。
要重获新生,也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
“好。”重获新生之人答应着,离开生母,朝门外的光亮处走了一步,穿过走廊,重新进了阴影里,光影交错中,陆翊这个人彻底消失了。
“带我去熟悉什么?”他有些不解,白璇的脚步稍快,似乎很需要他,于是他问出来。
白璇看了成尼克一眼,成尼克立马先上去勾住了他的肩膀,那双狐狸眼含笑,问道:“还记得那个被你一枪打中的独眼男人吗?”
他的眼眸一缩,画面顿时在眼前铺开——那个代替谭菲去死的独眼男人。
“地下黑诊所?”他反应很快,似乎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白璇看了看腕表,她做事风风火火,从来不拖泥带水:“有个人重伤快死了,也许你能救,地下黑诊所缺人手,你很合适,有没有兴趣试试?”
一瞬间,好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黑暗、禁忌,却似乎与他此生志愿殊途同归,他曾宣誓救死扶伤,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拿起手术刀,可是,命运弄人……
成尼克悄悄对他说:“嗨,弟弟,别看不起地下黑诊所啊,尤其是那里的老板,掌握了太多人的生死了……像我们这些人,大部分不能去正规医院就诊,你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神……”
不知什么心思蛊惑,是救人的本能,还是对新的禁忌世界的好奇,新生的男人带着一颗残缺的心脏,一头扎进了那个……地下黑诊所。
一切器械都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只是受伤的原因再不是意外或事故,甚至病人的眼神里透出的竟全是忌惮和戒备……
地下黑诊所的“病人”每一个都大有来头,la这个地方,华人众多,语言沟通也不是大问题。
“怕什么?我是医生,不会吃了你。”他低头看着简易病床上的伤者,浑身是血,子弹伤,忽然开口说道。
随后,他动了手术刀。
下手干净利落。
无论是切开皮肉取子弹,还是一针一针缝合,他的业务很熟练,眼神却再无悲悯……甚至带着点莫名的兴味。
从前那个世界的规则全部被打破,他救的这些伤者有白家的,也有鸿门的,他听到了一些关于鸿门已故少当家的传说。
“鸿门庞杂,做的生意也……不可说,自从少当家来了之后,阿公的担子轻了……”
“他做过什么?”
“额,少当家很好,收留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走投无路的人都可以去求他,但是该还的还是还,鸿门不做亏本的买卖……”
“买卖?”
“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人,总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而且,少当家很会挣钱,la的那些大佬没有一个不羡慕阿公的,少当家那么有钱……”
“……?”
问题走向忽然就歪了,今天来的病人没意思,只捡好听的说,直到做完最后一台手术,陆白从地下黑诊所出来,还是有些意兴阑珊。
“殷阿公那边今天来不及去拜访了,听说他老人家最近很忙,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
白家的庭院里,白璇递给他一支烟。
“殷阿公,是他的义父?”男人接过,熟稔地点烟,他心脏不好,烟瘾却戒不了,终于没人说教,这是白家的自由。
“是。”白璇也不瞒着,她抽烟的姿态很美,月光下,有几分刻入骨子里的寥落。
“我挺想见见……”男人轻轻说。
白璇睨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陆白,国内的事已经在处理,你不必担心。有人不想被牵连,自然会好好替你善后。如果你有想联系的人,也可以联系。”
白璇不必说得更明白,他们白家几十年来一直颠沛流离,可积累下来的东西早就不是当初了,现在的白家人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嗯。”男人怔了怔,他已经是陆白了,不再是陆翊,可是有关陆翊的那些牵连和关切,好像并没有彻底随着改名一笔勾销。
他沉默地打开旧手机,才一开机,就跳出来很多消息,人在世上活了近三十年,积攒下来的那点人脉关系,总不至于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有很多人问候,他通通不去看,只盯着一个女孩的消息不肯眨眼。她关心他的下落,担心他出了事,一直在找他……他知道她一直在找他。
“他们结婚了。”白璇忽然说,烟没离手,人却坐在了台阶上。
白家最爱中式建筑,连故乡的紫藤长廊都要复制过来,此刻,垂下的紫藤遮住了一些破碎的月光。
白璇的话好像一道魔咒,瞬间将陆白敲醒,那个女孩很担心他,可她依然选择在他失踪后和另一个男人结了婚。
他输了。
再一次。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是她承认她已经变心……
不,上一次应该是她给他过生日,却只肯祝他平安、祝他幸福,和他划清界限……
陆白深深吸了一口烟,心脏的位置痛了一下,忽然扯开唇角笑了:“那个男人想全身而退,有那么容易吗?”
从白到黑很容易,他已经选择踏进去,可有人明明藏在黑暗中那么久,身心没一处干净,却想洗白到足以与红色相配……世界上会有这种好事?
“不容易。谭家不是傻子,不会为了他冒险。”白璇也不解,顿了顿,补充道:“我劝过他了,没用。他做出的决定向来很难挽回。”
她今晚格外多话,似乎因为有人和她一样意难平,他们在异国他乡的月色里,念着两个早已走远的人。
“呵呵,”陆白笑了笑,心脏不是他的,心脏升腾起的恶意应该也不是他的,他的眼神隐在烟雾缭绕里有点邪肆,“在他出现以前,我明明有机会……我不服,你不知道她曾经……多爱我……很爱我……”
很简单的话,说出来却哽住了,“曾经”、“爱我”、“明明有机会”,每一个词仿佛都在嘲弄他从前的懦弱无知。
白璇不接话,自顾自抽烟,眼神看向天上的月亮,她连曾经都没有,也早已想过抛开过去,可是在温柔的月光下,面对另一个失意的人,她居然还是意难平。
“这烟是他在la时常抽的……”白璇忽然说,顿了顿:“但是我不喜欢。”
“我应该告诉她,我还活着……”陆白冲动到想去回复消息,假如能亲耳听见她一句问候,他的心也许不会往黑暗里走。
“然后呢?”白璇反问,“然后纠缠不休,费尽心机把她抢回来?”
她摇摇头,语气肯定:“他不会放手的,以死为代价金蝉脱壳,他肯定想好了退路,我这里的伤……”
她点了点自己肩膀上的某个位置:“子弹擦过去,他开的枪,呵,他想杀了我,就因为我动了他的女人。”
“你……”陆白的眼神扫过去,他忽然长出了白家的骨头,眼神里再没有纯白无辜。
“好了,我怎么忘了你也爱她,呵呵,我能活着回来,说明她没事,不必补刀。”白璇深吸了一口烟,丢在地上用鞋尖碾灭。
她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尴尬气氛,那边是成尼克的声音:“honey,人来了。”
“好。”白璇起身,冲陆白勾勾手:“来生意了,这个人你应该也认识。收费可以贵一点,反正他有钱。”
陆白蹙眉,他猜不出是谁。
一刻钟后,当“客人”出现时,陆白的眼神眯了眯,来人的确很眼熟——
司徒展悦。
“honey,她妈妈要死了,得尽快手术,william说保住她们的命就行,其它的都交给我们处置。你不是一直想毁她的容吗?你不喜欢她哪里,我就毁了她哪里。”成尼克第一个开口,那双狐狸眼在司徒展悦脸上扫过,像在看一个送上门的猎物,等着女友发号施令。
此时的司徒展悦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纵跋扈,连心气都全部磨没了,她打掉了孩子,带着妈妈狼狈地逃离了锦城,只想着活命。
她以为人生的磨难在被秦采薇的人践踏时已经过去了,谁知道最后她居然被送到了温妮的手上!
她一直嘲讽的温妮,未曾得到她哥所爱的温妮……现在掌控了她未来的命运。
还有站在温妮身边的这个清瘦的男医生,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皮肤很苍白,身上有消毒药水的味道,静立不动,默默观察,像个在黑诊所里从事器官贩卖的腹黑病娇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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